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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毛纖維一根根打進rou里,發(fā)出“啪啪”的脆響。手心腫得老高,晶亮的皮膚薄得好像馬上就要破了一般。奉書緊緊咬著牙,不讓眼淚落下來,心想:“二姐多半也是受過這些苦的?!?/br> 況且這些待遇不是早有準備嗎?皮rou之苦,她最不怕了。她腦海中想著父母,想著鐘樓下面的那一片燈火,想著胡同里那只野貓,漸漸忘了疼痛。 她被分派到一個朝北的小屋子里居住。那房間和杜滸在太平藥鋪里租的房間差不多大,泥灰墻壁,天花板矮矮的,立不下一個高個子男人。屋子中央有一個熄滅了的小火盆,旁邊一根燒火棍,幾堆炭渣滓??晌堇锖臀萃庖粯永洹N堇飻D了八個鋪位,其中兩個是空的,一左一右,在門邊最挨風吹的地方。 那個挨巴掌的姑娘和她一道被分入這件屋子,靦靦腆腆地問奉書:“你要睡哪個?你今天挨了竹板,你先挑?!?/br> 其實都差不多。但奉書心里還是流過一陣暖意,點點頭,指了指離門更近的那個鋪位。那里也許會更加冷些,但是方便她進出。 那姑娘眼中閃過一絲不解,隨后是一陣感激,一面放自己的行李,一面微笑道:“那就……那就謝謝了。” 奉書不想讓她猜出自己真實的意圖,想了想,首先開口和她拉交情:“聽口音,jiejie是廣東人吧?那里天色熱,可不比北方,你抗不得冷的。一下子睡到風口上,小心生病?!?/br> 那姑娘點點頭,低聲道:“你也是南方人?我……我小時,先父曾任惠州通判,在廣東住過。我叫……我叫婉桐?!?/br> 奉書心中一跳?;葜萃ㄅ?,那不就是二叔的下屬?可她既然說是“先父”,還是“小時候”,想必她父親已經去世很久了。她似乎已經猜到那姑娘為什么會在這兒了,她父親又是怎么死的。婉桐,像是個大家閨秀的名字。 難怪她身上有些熟悉的氣質。奉書幾乎有沖動和她好好敘一敘了,可還是決定謹慎為妙。 奉書說了編造的身世和名字。婉桐深信不疑,眼中帶著瑩瑩淚花,“原來你是江西人……咱們離得也不遠……以后,以后可要互相照應才是。唉,我十五歲,你呢?” “十三?!?/br> 婉桐抿嘴一笑,“十三?叫你一聲meimei,可不可以?” 奉書想起了自己的jiejie們,用力點了點頭。 婉桐又問:“那你之前是在哪兒做的呢?” 奉書沒明白,“什么在哪兒?” “就是……唉,我前幾年一直在弘吉剌忠武王府上,做粗活……天天看人臉色,連個說話的漢人伙伴都沒有。后來……后來……”她忽然臉一紅,扭捏了一陣子,才說:“前幾天才給賣到這里來的?!?/br> 奉書不清楚什么弘吉剌忠武王是誰,但見婉桐在蒙古人家里服侍過,心中還是涌出了無數疑問,都是她最關心的問題:“那里怎么樣?是不是和這里差不多?苦不苦?會不會天天挨打?能不能吃飽飯?” 婉桐嘆了口氣,“還能怎么樣?看來你以前沒做過丫頭吧?不管在哪兒,乖乖聽話就好了。挨不挨打,能不能吃飽飯,也不是咱們說了算。說到底,都是命罷了。少想想以前,多想想以后?!?/br> 婉桐一張娃娃臉,看上去只有十三四,但她說出來的話卻平白帶著些消沉,像是出自三四十歲的大人。奉書被她說得有些不開心了,隨意點點頭,見墻角放著一盆清水,便走過去蹲下,打算先洗掉手上的血污。 剛撩了一下水,卻忽然聽到門口一聲嬌喝:“喲,這是干什么呢!” 她急忙起身回頭,只見三四個青衣婢子正堵在門口。頭里的那個十七八歲,細眉薄唇,粉面含威,紅襦灰裙,頭上簪著一枚小銀簪子,便是方才說話的那個。 奉書立刻反應過來。是住在同屋的其他丫頭,聽口音都是北方漢人。她見那說話的丫頭比自己高了一個頭,一副興師問罪的口氣,心里一慌,小聲答道:“我們是今天剛來的。就住這兒?!?/br> 那細眉丫頭冷笑一聲,目光移到她被打腫的雙手上,“才第一天,就吃癟了?以為你生得一副好皮囊,就能隨便撒野嗎?” 奉書心里莫名其妙。她也沒撒野,也沒得罪人,和這丫頭統(tǒng)共才說過一句話。她怎么這么大火氣? 那細眉丫頭的聲音驟然提高了,“那盆水也是你能用的?那是我們打來洗臉的!不是給你洗你的臟爪子的!” 奉書這才明白,雖然覺得她有些小題大做,但畢竟是自己理虧,連忙道歉:“對不起,我再給你打一盆新的水來?!笨戳丝醋约耗[脹的雙手,卻有些猶豫,大拇指輕輕按著手腕,只求減輕些疼痛。 那細眉丫頭正待說什么,她身后的一個瘦高丫頭冷笑道:“巧奴姐,你聽聽她說的!她嘴里說著要去打水,可偏偏明明白白的亮著一雙爛手,就等著我們說:‘啊呀小meimei,不用你去打水,好好養(yǎng)著去罷!’嘿嘿,咱們偏不買這個可憐。她愿意去打水,就讓她快去啊。別在這干打雷不下雨。” 那叫巧奴的細眉丫頭點頭笑道:“還是喜畫兒見事明白,不得了,才多大的小丫頭,就這么心機深沉,以后還不得把別人都踩到腳底下去?還愣著干什么,快去打水!我們干了一天活兒了,個個都要洗臉擦身子,先去打個兩桶水來吧!多了,想必你也拿不動?!?/br> 奉書一下子急了:“我只是弄臟了一盆水,為什么要打兩桶……” 婉桐卻拉了拉她,對巧奴福了一福,柔聲道:“jiejie別生氣,我們的確是初來乍到,不懂規(guī)矩,還得請jiejie多提點照顧著。這丫頭的手不中用,這水我來替你們打吧?!?/br> 巧奴將她打量了一陣,說:“不,就讓她去打水。今兒天冷,你去后面小庫房里搬些炭來,把爐子添上,燒起來?!?/br> 真奇怪。奉書所記得的規(guī)矩,只是讓她服從主人,并不包括聽這個叫巧奴的丫頭的話。可是巧奴卻自然而然地對她和婉桐發(fā)號施令,成為了這一個屋子的主人。奉書覺得有些不公平,但見婉桐逆來順受,她也就不敢再出言頂撞。 等她咬著牙把兩桶水提進屋的時候,手心已經滲出了血。她看到巧奴正在燈下仔仔細細地納鞋底子,心里面有些委屈,將水桶重重頓在地上,濺出了幾片水花,她連忙找來展布擦掉。 (以下) 117|0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