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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一事,說:“再帶些……”卻突然住了口。她本想讓薛氏買些縞素的衣裙,給自己換上,但隨后便想到,若是自己真的一身熱孝,未免太過招搖,徒增危險,引人懷疑。她眼圈一紅,心想:“等徹底安全了,再換裝不遲?!?/br> 薛氏見她一臉傷心憔悴的神色,只道她關(guān)心杜滸的傷勢,又大著膽子說:“小娘子也別太cao心了。我看你家官人一副吉人長壽之相,肯定會很快痊愈的?!?/br> 奉書漫不經(jīng)心地“哦”了一聲,突然滿面緋紅,斥道:“什么你家官人、我家官人的,亂說什么!” 薛氏嚇了一跳,將奉書打量了一眼,誠惶誠恐地說:“那一位,不是你當家的……” 奉書氣得眼淚都出來了,“不是!姑娘沒嫁人!他……他……他是我叔……叔父……” 最后那兩個字說得毫無底氣,連她自己都覺得騙不過去。薛氏露出不信的神色,但也不敢再反駁,告了聲罪,出門去了。 奉書心里砰砰直跳,對自己說:“也難怪。我穿著一身男式蒙古袍子,頭發(fā)也沒好好梳,她也沒法從我的穿著打扮上看出我是姑娘還是媳婦??墒恰墒恰?!” 她知道薛氏和自己素不相識,一時錯認,原也情有可原,但心中仍是壓不住的火氣,仿佛被她戳穿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一樣。也不回房,氣鼓鼓地在外面坐著。旋即薛氏帶著只活雞回來,見她生氣,也不敢說話,自行下廚宰殺,熬了雞湯便走了。 奉書這才回到房里,慢慢服侍杜滸喝了半碗雞湯,聞著余下半碗湯的香氣,咽了咽口水,對自己說:“剩下的雞湯全留給師父。況且我正在喪期,也不能沾葷腥。”于是將雞湯放回了廚房,只就著醬缸里的咸菜,慢慢扒了一碗白飯。 眼看著天色快速暗了下去,奉書不由得有些心慌。白天她焦急忙碌,聽到屋外的路人之聲,不時擔驚受怕,尚且無心胡思亂想,可現(xiàn)在,遠處村莊的雞犬之聲漸喑,她只覺得一陣凄涼之感又席卷全身,點了蠟燭,燃了炭盆,怔怔地望著燭火出神。 杜滸雖然在旁昏睡,她卻不敢多看他一眼。方才薛氏的那一句無心之言,一直在她心里翻來覆去地響著,讓她好不煩躁。 最初識得他時,他是大人,她是小孩。她拜他為師,跟在他后面做小尾巴,心中隱隱約約的,似乎便是把他當成了父親的替身。那之后,雖然他有時候會斥責她,會蠻橫地管束她,她也全不在乎,反倒覺得這才是一個長輩該有的樣子,才能有些家的感覺。 可現(xiàn)在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從父親離她而去的那一刻起,她就長大了,不再需要師父像父親一樣庇護她了?,F(xiàn)在,她是個和他一樣的大人。她已經(jīng)十五歲了。大姑娘,小女人。雖然沒人給她行笄禮,但畢竟也到了及笄的年紀,可以嫁人了。薛氏不就把她認成小媳婦了嗎? 薛氏管他叫什么來著?“當家的”……說的是丈夫嗎?真有趣,她頭一次聽到這種市井俚語,粗俗是粗俗,卻也真親切…… 奉書捂住臉,想笑,又想哭。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怎樣,也不能對師父產(chǎn)生那種想法……從小讀過的書、聽過的道理、耳濡目染的禮義道德,都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弟子事師,敬同于父。要是自己有一分一毫對他不敬的念頭,那簡直和與自己的父親一樣荒唐。 可是心中的那一小團火,卻怎么也不肯聽話地熄滅。有時候被她狠心踏得熄了,有時候又不知不覺地死灰復燃了。而現(xiàn)在,她正經(jīng)歷著一生中最孤苦無依的時刻,自制力大減,那團火燒得愈旺,把她冰冷的心烘出了一絲暖意。 她一遍一遍地低聲叫道:“師父,師父?!甭曇艉茌p很輕,生怕讓身邊的師父聽見。雖然他還在昏迷,她就算聲音再大幾倍,他也是聽不見的。 她想:“幸虧師父不知道我的這些腌臜念頭……他一直把我當乖孩子,這才一直對我好……要是、要是他發(fā)現(xiàn)我不乖,肯定會傷心失望的,會說我不配做爹爹的女兒?!?/br> 想到父親,心中一陣酸楚,那團火苗才稍微暗了一些。她轉(zhuǎn)身看著杜滸被燭光照亮的半邊臉,又想:“我就這么陪在他身邊,像侍奉爹爹一樣侍奉他便好,千萬千萬千萬不能讓他察覺出別的什么。” 這么想著,眼前似乎出現(xiàn)了父親的身影,和杜滸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可那重合的身影隨即又分開了。他和父親一點也不像。奉書大著膽子凝視著他。他的身軀魁偉剛健,好像一株經(jīng)霜歷雪的孤松,渾不似父親那般清癯淡雅,如同芝蘭玉樹。他的面龐黝黑粗糙,遠不及父親那般面如冠玉。他的雙眉粗重濃密,如同刀鋒裁過,而父親的眉毛秀氣斯文,好似筆墨點出。他的雙眼輪廓清晰,像是深深刻出來的一樣,此時緊閉著,眼瞼蓋住了無窮無盡的風霜和勇氣。而父親,他生著一雙`飛揚的鳳目,顧盼燁然,眼里全是瀟灑和文章。 奉書癡癡瞧了一陣,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描著杜滸的眉毛和眼角。這張臉并不是世間最好看的。然而這副五官組成的面孔,世上只有一個,再沒有第二個。若是這副面孔從世上消失了,世界就永遠不一樣了。 平時她對杜滸總是仰視,也不敢多看,此時方才發(fā)現(xiàn),他的睫毛原來又濃又長,將眼下掃出一片陰影,即便是昏迷時緊閉著,也顯得又深邃,又有些威嚴。他的左耳廓上生著一枚小痣,下巴上則有道淡得幾乎看不出來的傷痕。他的右手搭在胸前,手腕上隱約有兩排細細彎彎的牙齒印兒,那是兩年前的中秋之夜,她一口咬下去的。 奉書心頭涌起一陣苦澀的甜意,膽子大了些,跪下來,伸手撫過他的額頭,讓他枕上自己膝蓋,輕輕把他紛亂的頭發(fā)解開。他的頭發(fā)又硬又直,不太服帖,她用小細指頭一下下的給他梳,重新束得整整齊齊。 由于數(shù)日未修邊幅,粗硬的胡茬刺破了他腮邊的皮膚,將她嫩嫩的指尖扎得又痛又癢。她以前見過不少次他給自己剃須,此時有心想用小刀給他刮刮胡子,但又多了些沒來由的擔心:“萬一他突然醒過來,看到刀子在眼前晃,可要嚇壞了?!?/br> 雖然他一點也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想了想,掏出手帕,輕輕蒙上他眼睛,這才把小刀拿出來,擦一擦,慢慢的從腮邊開始給他刮。開始還不太敢,到得后來,便越來越順手,眼看著青茬消失,一點點露出麥色的皮膚。末了把他的臉擦干凈。摸摸他被刮干凈的下巴,居然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