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門閂應(yīng)聲而斷。杜滸破門而入，愣在當(dāng)處。

    第173章 0142

    ·君今拂衣去，我獨枕書眠·

    空氣仿佛凝固了。奉書羞愧無地，全身發(fā)抖，像小烏龜一樣縮在被子后面。過去她遭受過那么多苦難，那么多次死到臨頭，都從來沒起過放棄的想法?？墒乾F(xiàn)在，平生頭一遭，她只想自殺，想立刻死掉。

    過了好久好久，才聽到小貓一般的聲音從被子底下傳來：“師父……我要死了，你別傷心……”

    杜滸似乎才回過神來，匆匆大步退了出去，掩上了門。

    一片安靜。奉書小聲哭著，正想著自己的血什么時候會流干，門又開了。

    進(jìn)來的卻是薛氏娘子，是讓杜滸叫來的。她一進(jìn)門就夸張地“哎呦”了一聲。

    *

    奉書趴在收拾好的潔凈床鋪上，通紅著臉，全身虛弱無力。她慢慢相信了，自己不會死，也沒有生病，只是要開始承受做女人的苦頭了。尤其是她昨晚在風(fēng)雪里待得太久，有些受涼，以后的幾天恐怕不會太好過。

    薛氏幫她用熱水清洗了身子，里里外外收拾利落，可她還是覺得自己有些不干凈。因為薛氏居然說，她從此可以生孩子了。

    她大吃一驚。難道自己此前一直是不能生孩子的？此前的那些擔(dān)心，難道都是杞人憂天？她再問細(xì)節(jié)時，薛氏卻不說了，只是神秘兮兮地說，現(xiàn)在她是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等她嫁人了，就會都懂了。

    薛氏終于相信了杜滸并非奉書“當(dāng)家的”，至少現(xiàn)在還不是。她說：“看他那著急心疼的樣兒，倒像是緊張自家閨女似的。小娘子可真有福氣，唉，我那個死鬼，從來都沒有這樣過……”

    奉書哼了一聲，硬下心腸，想：“他不過是怕我想不開自殺，怕出人命，哪里是真緊張我了？”

    但當(dāng)她覺得口渴，捂著肚子，想要下床燒水喝時，杜滸卻進(jìn)來了，果然是一臉緊張的神色，還給她帶來一碗冒著熱氣的紅糖姜水，讓她喝。

    奉書羞得翻過身，往墻角里鉆，被他拉起來，“先喝了再說?！?/br>
    她只好扭扭捏捏地接過來。剛往嘴里送了一口，就嗆住了，嗓子里像冒火一樣，劇烈咳嗽起來。杜滸連忙把碗奪走，免得她失手全灑了。

    奉書邊咳邊道：“你、你往里面放了多少姜？”

    杜滸有些不知所措，“主人家娘子說要熬得濃些啊?！边@才明白過來，自嘲地一笑，“你等著，我再給你兌一碗新的?！?/br>
    奉書忙道：“不用了，謝謝、謝謝師父。”接過碗，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著，一邊喝，一邊嗞溜嗞溜的吸氣，像受刑似的，慢慢把一整碗火辣辣的糖水吞下肚去，等咽下最后一口，已經(jīng)滿頭大汗。

    杜滸在床邊坐下來，苦笑道：“我總是照顧不好你?！?/br>
    奉書立刻道：“我從第一天就對你說過，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的，不用你來?！?/br>
    杜滸微笑道：“我還能真把那話當(dāng)真？那時候你才多大？小不點兒一個，才這么高，我不照顧誰照顧？只是時間過得真快，轉(zhuǎn)眼間你就長這么大啦，我每每看著你，總是不敢相信，老覺得你還是十一二歲呢。”

    奉書鼻子一酸，似乎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又似乎沒懂。有些話在心里面縈繞，不敢出口：“可我已經(jīng)是大人了，這不是你能說了算的?，F(xiàn)在我也可以像大人一樣照顧你了。前幾天，你還不是每日乖乖的讓我照顧？那天被官兵圍困時，我跟你肩并肩地抗敵，一點也沒有給你添麻煩……”

    她覺得眼淚要出來了，轉(zhuǎn)頭看墻，說：“奉兒就算長到八十歲，在師父眼里也還永遠(yuǎn)是小孩子。”

    杜滸嘆了口氣，微笑道：“當(dāng)小孩子不好嗎？要當(dāng)大人，就有無窮無盡的煩心事，你想也想不到，推也推不脫，再回不到以前那樣的快活日子啦……”

    奉書手指頭摳著瓷碗的邊緣，淡淡道：“師父，你十五歲的時候，是想做小孩，還是想做大人？”

    杜滸默然，許久不答，然后無奈地笑了笑，轉(zhuǎn)而道：“肚子還疼不疼？想不想吃東西？我去給你做。”說著便要起身。

    奉書連忙拉住他衣角，“別走，陪我說說話?！蹦樢患t，又說：“你早上答應(yīng)過，會陪我待著的，別走?！?/br>
    杜滸神情一滯，道：“早上……是我多心了，我也是怕你有事……我心里一急，說話也急了些……”

    奉書冷冷道：“你怕我想不開，所以口不擇言，許這個，許那個，什么好話都說出來了。眼下我既然活得好好的，你就后悔了，連一句話也不愿跟我多說了？”

    杜滸慍道：“你這孩子！別跟我較勁！”

    “師父放心，昨天晚上你那些話，奉兒不會當(dāng)沒聽見，都記得清清楚楚呢。我想通了……”

    杜滸明顯松了口氣，笑道：“想通了就好。你要我陪你說什么話？”

    “我想通了，奉兒一個人愚蠢糊涂，自甘下賤，可不能拉著師父一起不要臉，害師父被人瞧不起。奉兒請師父狠狠責(zé)罰，最好是廢了我全身，最好把我趕到天涯海角，免得師父將來在祖師爺面前抬不起頭來。”

    她一面說，一面就哽咽起來。這種話，她平日是萬萬不敢說的，可今日不知怎的，情緒波動得厲害，沖動起來，自己完全控制不住。

    杜滸道：“這是還跟我過不去呢？你知道我不會罰你，不會趕你……師父希望你好好的，不想讓你將來后悔……”

    奉書冷笑道：“不趕我？留著我在身邊，天天膈應(yīng)你嗎？”

    杜滸拉過她的手，用商量的語氣說：“聽師父的話，我?guī)闳フ壹亦l(xiāng)的親人。你也是大姑娘了，等你服滿，讓他們給你挑，或者你自己挑，找個好人家嫁過去，也算是終身有托。師父永遠(yuǎn)是你的親人，以后我年年去看你，陪你聊天說話……”

    奉書眼眶發(fā)熱，顫聲道：“你就那么想讓我嫁別人？”

    杜滸語氣一沉，“那你想怎樣！”

    “我不想怎樣。我早就跟你說過，我不要莫名其妙地嫁給別人。要是有誰想強(qiáng)逼我……我又不是沒殺過那樣的人。”

    “你……”杜滸咬了咬嘴唇，低聲道：“反正我不會娶你！”

    奉書任憑眼淚橫流，冷笑道：“你愛娶誰娶誰，關(guān)我什么事？我自己不愛嫁人，愛孤苦一生，關(guān)你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