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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姑,據(jù)說當(dāng)年是因?yàn)橐欢文跚?,這才出家的?!?/br> 她被自己的胡思亂想逗樂了,眼淚還在流,就吃吃的笑了起來,隨后胸腔一抽一抽的,自己也分不清是哭是笑了。 可不是嗎。自從十五歲起,她所做的一切,殺人、報(bào)仇、入越、打仗、不把自己的性命和感情當(dāng)回事,多多少少都有些賭氣的成分在里面吧。她從來沒想過,殺了人、報(bào)了仇之后,自己還應(yīng)該做什么,應(yīng)該怎樣生活。也許,讓生命就完結(jié)在報(bào)仇的過程中,才是最好的結(jié)局。 可是他呢……隔壁,趙孟清熟睡的呼吸聲清晰可聞。如果自己死了,算不算反而成全了他?他會不會死心塌地的回到越南,拾起那份差點(diǎn)被他隨手拋棄的前程? 奉書不愿意再想下去了,用枕巾擦了擦臉,努力收攏混亂的思緒,慢慢計(jì)劃著明天的行進(jìn)路線。她奔波了一天,體力上已經(jīng)有點(diǎn)吃不消,認(rèn)真籌劃了一會兒,就昏睡過去了。 可是仿佛才睡了一小會兒,她就被門外的一陣吵鬧聲吵醒了??偷甏筇美锼坪跻幌伦佑窟M(jìn)了不少人,鬧哄哄的不知在說什么。一睜眼,天已蒙蒙亮,一縷稀薄的陽光透過窗紙,落在她半邊身子上,暖洋洋的。 有人在敲趙孟清的房門,邊敲邊說:“客官,客官!小人斗膽請客官出來看一眼……” 奉書心中咯噔一下,一骨碌爬起來,披上一件衣服,胡亂挽了一把頭發(fā)。推開門,首先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氣。她怔了好一陣,頭腦里一下子恍惚了片刻,隱隱約約地覺得有一縷特別熟悉的感覺,可是始終捕捉不到。 然后才看到地上倒著一個昏迷不醒的人,看面孔正是阿銀。幾個百姓和店伴圍在四周,朝阿銀指指點(diǎn)點(diǎn)的,有的還在笑。 那敲門的店伴賠著笑,正在對趙孟清一句句的解釋:“大清早的,這人就醉倒在衙門口的青石街十字路口,人事不省,想來已經(jīng)醉了一夜啦。恰好有人認(rèn)出來,說這人似乎是住在小店,和客官一路的住客。大伙兒一合計(jì),這就七手八腳的把人抬過來啦??凸倏纯矗@人是您的相識不?” 趙孟清睡眼惺忪的,隨意披了件衣服,目光還時不時的往客房里面瞄。房里除了金銀財(cái)寶,還有一件最要緊的物事,是越南上皇御賜的金龍腰牌。趙孟清不敢把它留在越南,怕有閃失,因此帶了來,重重包裹好,和其他貴重行李放在一起。 他聽了店伴的解釋,微微松了口氣——看來不像是行騙碰瓷的伎倆。可又低頭一看地上倒著的醉漢,臉色立即難看下來。阿銀此前因?yàn)樘^散漫,已經(jīng)被罰禁止出門。轉(zhuǎn)眼間卻又溜出去尋歡作樂,還弄得醉倒街頭,怎能讓他不氣? 他不愿把事情鬧大,立刻說:“是跟我們一塊的從人,不知怎的醉成這樣,讓大伙見笑了?!闭f畢,朝那幾個抬人的百姓團(tuán)團(tuán)一揖,口中連聲稱謝,然后喚阿金過來,掏出幾兩碎銀子分發(fā)了,權(quán)當(dāng)謝禮,接著又賞了那店伴五錢銀子。那店伴做了好事,又得了賞,眉花眼笑地去了。 阿金看到阿銀這副樣子,眼睛都直了,連連搖頭,只是不相信,喃喃道:“太不像話了……他哪來的膽子……太胡鬧了……”躬下身,拉著阿銀的胳膊,便要把他扶起來??墒前y已經(jīng)醉成了一攤爛泥,任憑別人如何扶持,就是豎不起來。最后是阿金和趙孟清合力,把他抬到房里的床鋪上。屋子里已經(jīng)充滿酒氣了。 奉書可不敢靠近,只怕阿銀醉得厲害,萬一嘔吐起來,可要糟糕之極。她轉(zhuǎn)而打了一盆冷水,端進(jìn)屋來,往架子上一放,沒好氣地說:“讓他醒醒,好好交代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要是不想做這趟差事,大可打道回府,回他的升龍城,我們可不攔著?!?/br> 趙孟清顯然也是心有同感,恨恨地說:“他這么無法無天的醉在外面,幸虧今天是讓好心的街坊送回來了,萬一出了什么別的事,讓官府盯上,咱們幾個全都得受連累。”說完,手下毫不留情,一盆冷水潑下去。 可是阿銀卻沒什么反應(yīng),就連冷戰(zhàn)也沒打一個,歪著腦袋,眼睛緊閉,呼吸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幾滴水流到了他的鼻子里,他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阿金拍著他的臉頰叫了兩聲,阿銀也全然不應(yīng)。 奉書首先覺得不對勁,小心翼翼地走近,把阿銀的身子翻了一翻。隨即便小聲驚呼。只見阿銀的后腦和枕席接觸的地方,隱隱約約地留下了小片血跡,被方才冷水濡濕,已經(jīng)變成了淡紅色。 趙孟清和阿金也同時倒抽一口氣。阿金顫聲道:“他定是摔倒在街上了,這才躺了一晚上……老天,他可摔得不輕……” 趙孟清只慌張了片刻,稍一思忖,低聲道:“救人要緊,等救活了再教訓(xùn)他。阿金,你去問問店伴,這附近有沒有醫(yī)館、大夫?” 奉書立刻便想說,這附近的醫(yī)館、大夫都在何處,自己已經(jīng)了如指掌。隨即才意識到,這話怎能讓趙孟清知道,便及時住了口。 過不多時,阿金便問了出來,說鄰街就有個專治跌打損傷的大夫,兼帶賣藥。趙孟清立刻命令阿金:“去把人請來,快!” 阿金點(diǎn)頭,剛要出門,奉書卻眼尖地看見了什么,叫道:“慢著!” 阿金連忙住腳,不解地看著她。奉書伸手指著阿銀袖口露出的一道白邊,低聲道:“那是什么?似乎是個信封。” 趙孟清和阿金隨即也看到了。阿銀的袖子里確實(shí)揣了厚厚的一疊紙,糊成一個整齊的信封。趙孟清伸手抽了出來,一眼便看到封皮上大大地寫著幾個字:知縣大人親啟。 幾人同時“咦”了一聲。奉書三步并作兩步,湊到趙孟清身邊。阿金把門帶上,也湊了過來。 趙孟清猶豫了片刻,就把那信封糊住的地方撕了個干凈,抽出厚厚的一沓紙來。那紙上密密寫滿了字。他只讀了幾行,臉色就慢慢的白了,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奉書的手,慢慢退到墻邊,倚靠著。 那是一封告密信,字跡是阿銀的無疑,是準(zhǔn)備呈給當(dāng)?shù)氐胤焦俚?。阿銀在信中清清楚楚地點(diǎn)出了趙孟清、文奉書、阿金的名字,供認(rèn)自己一行人是越南來華的細(xì)作,打算前去大都刺殺皇帝。而他自己,因?yàn)閮A慕“天`朝上國”,不愿行此小人之舉,決意投誠,用其他幾位同伴作為進(jìn)身之階,換取在蒙古帝國合法居住的身份——若是還能像其他投誠的越南高層官員一樣,能被授予個一官半職,自然是更好。 趙孟清的手發(fā)抖。奉書咬著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