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循可以發(fā)誓，她看到太孫眼里閃過了一絲罕見的驚慌——

    就在這時，天邊猛地一聲炸雷，簡直是震耳欲聾，眾人都嚇了一跳，孫玉女回首眺望了一下窗外，道，“要下雨啦——”

    才說著，雷聲不絕于耳，一個接一個地炸了起來。徐循有些怕打雷的，捂著耳朵不知該往哪躲，太孫見狀，倒露出笑容，把她抱進(jìn)懷里，笑道，“別怕，有我呢?！?/br>
    外頭已經(jīng)刮起大風(fēng)，大有飛沙走石鬼哭狼嚎之勢，夜空中濃黑一片，烏云卷舒不定，顯然是在醞釀一場暴雨。就在這風(fēng)雨欲來的氣氛中，不知誰一聲驚呼，“走水啦！”

    果然，宮城方向，已經(jīng)是燃起了熊熊的火光，即使距離迢遠(yuǎn)，依然也能見到火光上直冒出來的一縷青煙。太孫騰地一聲就站起來了，“不好！看起來像是三大殿方向！”

    三大殿是前廷的中心建筑，也是國家根本，這要燒起來了那可不得了。太孫立刻就出宮去尋人了，徐循和孫玉女也從正殿出來，相攜著往偏宮方向走。才走了沒一段路，火光已更大了，此時已可以肯定，的確是三大殿起了火災(zāi)。

    按說這樣不祥之兆，應(yīng)該令人憂慮才對，可徐循借著火光，卻發(fā)覺孫玉女的神色放松了一點，唇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她奇道，“你——”

    孫玉女壓低了聲音，滿懷希望地道，“傻丫頭，三大殿被焚，為不祥之兆，皇爺?shù)剐心媸貞痔熳?，只怕今日以后，誅戮可止了！”

    徐循這才想到這里，她松了口氣，幾個月來，心中首次燃起了一點希望的火苗，又有些詫異地道，“我從前還不信**報應(yīng)，天人感應(yīng)。如此看來，竟真有這樣的事！以后，要更存畏懼之心了?！?/br>
    孫玉女也是比之前要放松快樂地多了，她挽起徐循的手，哼歌一樣地道，“可不是，九天上、九泉下，都有眼睛看著呢，就是皇爺也不能過分呀。瞧你——嚇得臉都白了，好了好了，快別這樣了，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覺。前頭……前頭燒死的人，應(yīng)當(dāng)也就是今年最后一批冤死鬼啦。”

    這話說得，有點自私自利的感覺：前頭燒死的，那都是外廷的宦官，和內(nèi)廷是沒什么關(guān)系的。只是徐循想到這些外廷宦官在內(nèi)廷干的事，也是沒法對孫玉女生氣，她心里好像是也有了底似得，禁不住就浮起了希望，恨不能馬上就到了明天——到了明天，一切就都會好了，皇爺?shù)寞偪瘢蟾乓材芨嬉欢温淞税桑?/br>
    可事實上，兩個小姑娘畢竟還是太天真了一點。雖然宮人們都暗自慶幸三大殿火災(zāi)的發(fā)生，而宮外的官大人們，也是借此上書攻訐遷都的決定，但皇爺一面下罪己詔，一面依然故我，在內(nèi)廷繼續(xù)著他的審問和殺戮，對外，也是將勸諫遷都的大人下了詔獄……

    ☆、余波

    天氣很快就炎熱了起來,不知不覺間,徐循上京一周年的日子也都要逼近了。京城的夏天也和以往一樣，用與南方不同的干熱迎接著大部分來自江南魚米之鄉(xiāng)的宮女們。

    因為冬天比較寒冷的關(guān)系，北方的屋子建制肯定比南方厚實，密閉性也比較好，所以陽光的熱度不大能直射進(jìn)屋子里，再配合上一些冰山，屋內(nèi)很容易就比較涼快了，體弱一點的,穿著紗衫呆在有冰的屋子里，還會著涼呢。孫玉女就是這樣，這幾天因為貪涼，都在冰山附近午睡，也不蓋被子，結(jié)果這個月就格外生不如死，躺在床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竟是痛得臉色發(fā)白。

    也因此，太孫妃進(jìn)太孫宮的時候，她就沒能起來迎接，是徐循帶著人候在太孫宮門口，在一柄油紙傘下頭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把太孫妃接到了清和閣里坐下。太孫妃還嗔怪她，“這么客氣干嘛，日頭那么大，就是在傘下，你也容易中暑不是？”

    徐循笑著說，“我在門洞里站了好久呢，不礙事的。”

    兩個人也有快一年沒見了，畢竟總有些說不出的怯生感覺，現(xiàn)在見了面，彼此笑了笑，見對方都還是那個語調(diào)，變化好像不大，這種生疏之情也很輕易地就消褪了。徐循幫孫玉女解釋了一下，“……剛出來時候去看她，她痛得迷糊過去了，唇都是白的。我也就沒喊，自己過來了。”

    按說，這個毛病，一般年紀(jì)大了，經(jīng)過人事了，也就漸漸地好轉(zhuǎn)了。孫玉女怎么是到了這把年紀(jì)還痛得這么厲害，也的確是有點出奇了。太孫妃眼底掠過了一絲詫異，搖頭毫不在乎地道，“何必行此虛禮呢？她這個病，在這里也是請御醫(yī)來看的吧？”

    以前有太孫妃在的時候，這些事是她一手安排，現(xiàn)在太孫妃不在，孫玉女自己的很多事都是太孫出面說話的。徐循說，“還是原來的那個醫(yī)生嘛，每個月依然開方吃藥的——就是總也不見好?！?/br>
    太孫妃入宮以后，肯定要進(jìn)內(nèi)宮、東宮請安，一邊說話，徐循一邊就跟著幾個大宮女一起搭把手，幫著太孫妃擦臉漱洗什么的，太孫妃也沒和她客氣，一邊擦臉一邊說，“既然如此，一會兒，你陪我進(jìn)宮去見太子妃娘娘吧？等咱們回來了，再在這皇城里好好地逛一逛?！?/br>
    語調(diào)居然還是挺興致勃勃的，好像絲毫都不知道北京城里的這些事……

    徐循也不知是該吃驚還是不該吃驚：東廠厲害成這樣子，誰知道太孫宮的書信會不會被人翻閱？寫給太孫妃的信她是知道的，一點不該有的話都沒說，送信的也不是太孫宮的人。如此看來，送信那邊的中官，也是絲毫都不敢透露出蛛絲馬跡，所以皇城里死了這么多人了，南京還一點消息都沒有。

    也許，就連京城外頭，也都是一無所知吧。太孫無意間流露出的只言片語，也透露了外廷的動向：外廷也挺熱鬧，因為三大殿失火的事，皇爺要發(fā)罪己詔，又有人借勢說不該遷都，該回江南去。還有人在說瓦剌南侵、御駕親征的事，根本就沒有人多提皇城風(fēng)云一句話——就好像……好像這些死人的性命，對于這個天下來說根本無足輕重似的，死了也就死了，外頭一點都不知道，也一點都不在乎……

    她壓下了這令人心寒的念頭，擺了擺手，“你還不知道吧——”

    遂將這幾個月宮里的風(fēng)波仔細(xì)說給太孫妃知道，太孫妃聽得張口結(jié)舌，杯子都差點沒拿住，連一屋子的宮人都是紛紛花容失色。

    徐循也是說得口干，半日才結(jié)語道，“咱們因為住的遠(yuǎn)，萬幸是沒受到太多牽連。宮里的使喚人們，也都幾乎保全了性命?，F(xiàn)在那里面，可就不一樣了……”

    也所以，最近太孫宮的使喚人，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殷勤周到——懲一儆百，這些幸存者、目擊者，心里能不感激他們這些相對靠譜的主子嗎？

    “那現(xiàn)在怎么樣了？”太孫妃一邊說，一邊不禁就灑下淚來?！皠e人倒也罷了，東宮那些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