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通知，有份出席當評委。

    這好像本來也是高位妃嬪的工作內(nèi)容，昔日徐循選秀的時候，張貴妃就有參與閱看。此次出面雖然多數(shù)只是過去列席而已，但皇后不能不請，徐循也不能不去。甚至連太后，都派了喬姑姑來詢問皇后各色細節(jié)，最后等皇帝到位后不久，太后老人家干脆也直接挪步到翊坤宮來，親自為這一次選秀把關。

    一般說來，選秀最終閱看，都會留上七八個候選人，像徐循那一次，就因為是選正妻，才挑了兩個側室，不然按往年例子，都留下的可能性是很大的。這一次候選人多，足足能有十多個，成排站在竹簾外頭，雖說都緊張地低著頭，但也看得出來，全都是花柳般的小姑娘，最可喜是個個舉動雅重，氣質(zhì)和順，光是一眼，便可把第二批急就章選進來的那些美人比下去了。

    徐循第一次坐在這種考官的位置上——太后居中，皇帝、皇后左右傍著老人家，何惠妃挨著皇后，徐循就挨著皇帝坐，算是坐在最邊上，從角度來說倒是最方便觀察秀女們。不過，徐考官自己也是頭一次閱看，十幾個小姑娘環(huán)肥燕瘦一路看過來，就覺得都好看，都雅重，皇帝還沒說話呢，她先挑花眼了。

    因為人多，所以還是編了號，徐循斜著眼看每個號上寫的秀女身世：一號袁氏女，小名綠兒，父為通州曹官，擅音律，秉性雅重少言。二號馬氏女，小名久久，父為大興縣一秀才，善笑活潑……

    就這么幾句話，哪能了解一個人??？徐循看著這些秀女們逐個自我介紹，把自己代入主考官想想，不禁更是猶豫難決。——這到底是選誰好呢？如果她是皇帝，恐怕這十多個她都能留下來。

    正想著呢，一號開腔了，給皇帝唱了一首詞兒——韋莊的。

    做曲，已經(jīng)是幾個朝代以前的事了，此時袁氏唱來，卻是口齒清脫，字字分明，一句‘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猶為繾綣多情，唱得徐循都是雙眼微濕，想起了南京風月。一闋詞唱完了，連太后都道，“唱得的確好?！?/br>
    她待袁氏退下了，才道，“我看可以入教坊司做個女官?！?/br>
    妃嬪進門，是當比較正經(jīng)的妾室來待的，真正看重的還是那些穩(wěn)重嫻雅之類的德行，唱曲兒這種才藝比較更合適于教坊司。太后所言，也算是正理。

    皇帝也沒什么反對的意思，因笑道，“嗯，娘說得不錯，便讓她去教坊司做個女史吧?！?/br>
    袁氏女因才藝沒選對，便從妃嬪候選落入教坊司，連家都不能回……徐循不由暗暗蹙眉，開言道，“教坊司不算體面去處，一個姑娘家入了教坊司，就是做教習女史，日后怕都難覓人家，似稍失體貼溫和?！?/br>
    沒等皇帝說話，孫皇后便笑道，“以meimei之意，當如何處之？”

    “她的歌唱得好，一個是聲音好，還有一個，多數(shù)是教習嬤嬤教得好?！毙煅溃安蝗缫源私塘晪邒呷虢谭凰?，這袁氏如大哥不喜歡，便放回家去。以她進入終選身份，前來求娶者必定不少，豈不是兩全其美？”

    “不錯?！碧笠操澋?，“如此處置，倒比我隨口一句話更穩(wěn)當些。此女今日唱曲，無非是因為不知宮中規(guī)矩，黜落也就罷了，倒未必要入教坊司，于官伎伶人為伍?！?/br>
    皇后也道，“meimei說得是，如此甚好。女孩兒本身沒什么可怪罪的，倒是誰讓她唱曲子的，心思可議?！?/br>
    徐循一句話，引來太后和皇后兩人的贊同，她自己都有點不習慣，免不得和皇帝交換了一個眼色。也不搭理太后、皇后的話茬，問道，“大哥看她如何？”

    皇帝笑道，“唱得挺好聽的……她這一首詞，讓我想起別人來了。王安石宮的，還記不記得？”

    這話沒有明確的指示對象，徐循和皇后一左一右，幾乎是同時道，“三十六陂春水，白頭想見江南？”

    皇帝哈哈一笑，點了點頭，“歌聲挺雅致啊?！?/br>
    這么說，是要留了？徐循禁不住就和皇后對視了一眼，皇后扇了扇眼睫毛，“那就留著她唱給大哥聽吧?！?/br>
    眾人議論已畢，便示意二號繼續(xù)，誰知袁氏女拔了個頭籌以后，接下來三到五號，太后頗為滿意的也有兩個，皇帝卻都是興致不大，只點頭留了一位李氏。在徐循來看，如非是因選袁氏時多少拂了太后面子，這李氏皇帝也未必會留。

    “想什么呢?！绷枏埵显谀菑椙贂r，皇帝直接走神了，側過來和徐循搭訕。

    “我在想……”徐循心里在想，這李氏入宮后也不知會否得寵，若不會，豈不一生都被皇帝一個念頭所誤——但她又想到南內(nèi)時陪伴她的巧巧，一時也拿不定主意，這入宮無寵，對李氏來說是否也是莫大的殊榮。

    自己拿不定主意，便不好胡亂開口，徐循隨口說，“我在想，我選秀的時候，大哥是否看上我了?！?/br>
    皇帝哈哈一笑，張口便要說話，徐循對他這表情很熟悉，忙道，“——可要說實話啊，不許糊弄我?！?/br>
    “這……”皇帝瞅了徐循一眼，猶豫了一下才道，“說實話，當時心情不好，壓根都沒怎么看，張貴妃選了兩個，我都胡亂應了……連你的臉都沒記清楚。”

    這倒是挺符合徐循當時的感覺，她也沒生氣，倒有點‘我果然料得不錯’的滿足感。她點了點頭，嘆道，“你瞧吧，人生真是難說的……我這一輩子，就因為貴妃娘娘一眼喜歡就定了下來，又讓人怎么能不感慨？”

    皇帝捏了捏徐循的手臂，笑道，“如此說來，我倒是該多謝張貴妃娘娘了。如非她慧眼識珠，你現(xiàn)在只怕是給趙舉人兒子當著續(xù)弦呢?！?/br>
    兩人竊竊私語，說得熱鬧，皇后在旁也不知聽去了多少，她輕咳了聲，提醒皇帝道，“大哥，人家都彈完了……”

    在表演才藝的時候，都令皇帝走神了，張氏女的結果可想而知。余下到十號又選中了一位諸氏，因她生得實在貌美，確實壓過眾妃嬪。因此雖才藝平淡無奇，但卻也中選。再往后十號之外俱都無人中選，十多個人里只選中了三個，也不好說皇帝不挑剔了。

    選完了這三個妃子，皇后又問道，“大哥，朝鮮那邊也送了兩人來，先和新秀女們一道學規(guī)矩的，今日可要一并閱看了？”

    “看看也好?！被实垭S意道。

    “朝鮮來人，怎么都是要封的?！碧笤谂蕴嵝蚜艘痪?，“皇帝看看無妨，卻不要黜落了人家。”

    “娘放心，孩兒省得?！被实酆苈犜挘谑怯诸I了兩人來，一樣是行禮如儀，方抬起頭來給皇帝審視。

    眾人看了，都不做聲，過了一會，皇后才笑贊，“鮮族女子，真是……溫柔賢淑?！?/br>
    其實也不能說不清秀，只是在諸氏之后出來，就顯得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