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說的這些，倒 是的確絕對都算是大事不假。

    但，這些大事和徐循已經(jīng)沒有太多關(guān)系了，就算太后之前忙忘了她這一塊——如果之前她沒有隨皇后出屋， 還呆在那小便殿里的話，只怕太后還真會把她拋諸腦后?？涩F(xiàn)在，等她一緩出手來，卻絕對不可能忘記處理徐循，想也知道，這處理不會是什么好下場。徐循自忖自 己對太后的所作所為，未必比當(dāng)年孫后對她的冒犯要好多少。以前的那些若即若離、不顧臉面，頂多算是累積點壞印象，這一次，卻是真的結(jié)下仇怨了。

    這 一點明顯到了什么地步？從她被皇后的人押送進宮開始，清寧宮的諸人，幾乎個個都露出訝色，個別因?qū)m務(wù)有過接觸的近人，神色還頗為晦暗，似乎是為她感到憂 慮?！芎突寿F妃說上話的宮人，自然也不簡單，哪里會不記得臘月里的事？再結(jié)合這幾天宮闈的變化，隨便猜測一番，自然也就清楚是誰出手為皇后娘娘扭轉(zhuǎn)了 局面，打破了僵持。

    徐循對別人的眼色并無反應(yīng)，時至今日，除非她能肋生雙翅，飛出宮墻，不然，還如何能逃脫得了太后的怒火？連皇后都無法庇護她，這些舊識，即使對她有幾分情分，但又能如何？和她說多幾句話，只怕來日還要受到牽連，倒不如誰也不搭理，等著太后來發(fā)落她罷了。

    她也沒有等上太久，不過是一個時辰不到，還沒到午飯功夫，太后便回了清寧宮，她身邊空空如也，栓兒想是被打發(fā)去坤寧宮拜見母后了。

    自然早有人報給她徐循在偏殿等候的事，太后是直接進的里屋，見到她，面上也無訝異之色，只是多少有些玩味，“皇后的動作，還真不算慢。這一招過河拆橋，算是爐火純青了?！?/br>
    徐循面色平靜如常，只是起身行禮，并未接下太后的話茬，太后見此，不怒反笑，“你這徐氏，倒也算是聰明伶俐，有些手段?！?/br>
    “老娘娘謬贊了，妾身并不敢當(dāng)?！毙煅仓捞罂傆行﹩栴}想要問的，因太后沒叫起，她便維持跪姿，如實回答，“只是皇后娘娘既然無計可施，妾便略盡綿薄之力，將曾發(fā)生過的事，告知皇后娘娘罷了?！?/br>
    “孫氏行事，什么時候這么有章法了？”太后卻不大信服，“聯(lián)絡(luò)東廠、給襄王寫信，再居中聯(lián)系三楊……這幾筆，有板有眼，你敢說不是你出的主意？”

    徐循道，“您小看皇后娘娘了?！?/br>
    她頓了頓，還是承認(rèn)，“這三件事，是妾和娘娘一道商議著定的。”

    這 件事，不能不說是辦得漂亮，徐循這么說，似乎是不想居功，又似乎是想要分散太后的怒火，太后瞥了她一眼，眼神轉(zhuǎn)冷，“可惜，你這人一生就錯在個眼光上了， 當(dāng)日我如何待你，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又如何回報我？皇后這些年來，害你多少次，你卻始終都不肯回報她幾招，如今，更可謂是為皇后拋頭顱灑熱血了，結(jié)果如 何？局勢才定，她就迫不及待地把你送來，好摘出自己去了，嘿，被人用過就丟的感覺，好么？”

    她話里隱含了些許戲謔之意，似乎徐循所信非人的窘境，令她看戲看得很開心，更有些隱隱的探究，像是想要知道徐循所作所為，背后究竟是為了什么，畢竟，若要說她是為了幫皇后，連太后自己都不會相信。

    她的反應(yīng)，也幾乎全在徐循預(yù)料之中，自然更逃不過孫后的猜度，她畢竟是從小被太后帶大，對她的了解之深，可能還要勝過徐循許多。

    “唯有我主動把你送去，你才能順理成章地表現(xiàn)出對我的厭棄和不屑。”雖然徐循表現(xiàn)出領(lǐng)會之色，她仍是沒有吝惜解釋，而是凝重道，“一定要逼真一點！”

    太 后到底還是拿住了宮中的主權(quán)，沒有被軟禁起來——以她后宮尊長的身份，只要還能自由活動，就依然是后宮之主。當(dāng)日徐循和皇后盤算之中，并未想過事情又會生 出變數(shù)，襄王居然嚇得直接跑出京去。送出去那封信以后，襄王當(dāng)面沒給回音，兩人便直接把他當(dāng)作心懷叵測來計劃了。在她們的計劃里，傳播謠言、開檔庫尋佐 證，找劉胡琳為人證，是環(huán)環(huán)緊扣的三步，期間不會留給太后多少反應(yīng)的時間。一旦大勢可成，則這有根有據(jù)的陰謀論，足以令百官對太后生出絕大疑竇，屆時若太 后還不服軟，正統(tǒng)派占盡道理、名正言順，怎么做都不會有人非議置喙了，屆時則再以大義說服馮恩，闖入清寧宮控制太后，搶出栓兒，即刻舉行登基儀。

    若 是如此，那么順理成章，之后大臣會援引遺詔，請皇后垂簾，連提都不會提到太后兩個字?；屎笞匀灰策€不敢殺掉太后，維持軟禁清寧宮的局面，大家該干嘛干嘛去 就是了。但事情的發(fā)展，總是不可能盡如人意，誰能料到避居十王府的襄王耳目如此靈通，膽子又怎么忽然變得這么??？一聽說這謠言，居然直接給嚇跑了，還上了 奏疏，內(nèi)閣更是配合無比，直接把奏疏送去了清寧宮。倒是真的給了太后思考翻盤的時間，把這件事較為圓滿地順了下來，更是將治國大權(quán)，攬入手中。

    這 里頭必定是有些變數(shù)，為兩人沒有計算到的，只怕半是天數(shù)，半是人為，徐循按直覺，心里隱約猜疑的是三位楊大人中的某一位，只是她對這三人根本毫不了解，要 再深入分析，卻也無以為繼。不論如何，這一場風(fēng)波，最大的贏家乃是內(nèi)閣，太后、皇后，在不同程度上都輸了一截，各自都有些損傷。其中皇后這邊，自保無虞， 卻不可能保住徐循，而太后，吃了她徐循沒問題，卻不可能再動皇后。

    局面如此，無法改變，那再垂死掙扎也沒有太大意義?；屎蟛豢赡転榱怂煅蝗朔庾±帉m，不讓太后使者進宮相召，又或者阻住徐循應(yīng)召而去，這不是一時一日的事，是一輩子的事，這么鬧，只會給太后的脾氣來個火上澆油，更增添她拿徐循泄憤的決心。

    所 以不但要送，而且還要早送，送得越盛大、越迫不及待越好。如此，徐循的面上才會越難堪，太后看了才會越高興。以她性子，既然皇后用過就丟，希望徐循死，她 倒多數(shù)不愿意當(dāng)這個槍了，屆時，徐循再以淚洗面、誠懇認(rèn)錯、苦苦哀求……如此按部就班地表過忠心，有很大的可能，太后也會動心，給皇后留個深恨她的太妃為 牽制，讓徐循挑頭來和皇后斗，惡心皇后之余，也可以娛樂她枯燥的晚年生活。

    徐循的命能否保住，就看她演技高超不高超，會否讓太后生疑了。

    而太后也的確如孫后所料，打從一開始就拋出了一個下臺階，徐循若有意來個打滾痛哭，痛訴自己如何一片真心被孫后欺騙，現(xiàn)在正是時機。

    她卻沒有動。

    在坤寧宮，她應(yīng)下了皇后的說法，只因她的確算是仁至義盡，甚而不惜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