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說?！坝值玫桨氐膶檺?，您就少說兩句吧。再說，她也沒什么能挑得出毛病的地方不是？”

    太后心里其實始終還是記恨韓嫣一事，她禁不住就說，“你不知道！眼看著那個佞幸要是作出一點成績，就必定要留名青史了。到時候……”

    到時候史書上怎么寫她不認(rèn)親女的那一段，還難說得很呢！

    太后雖然沒說明白，但長公主又焉能不明白母親的心事？只是這種話說出來，實在是太傷母親的面子，她毫不猶豫地就含糊了過去，扯開了話題?！按蠼愕呐畠阂部斓搅苏f人家的年紀(jì)了吧？”

    對平原君和她的子女，太后多少是有幾分愧疚的，頓時就被轉(zhuǎn)移了興趣，和平陽長公主詳加商議，“非得給她說一戶好人家不可?！?/br>
    就又說起了王家諸位外戚的境況，長公主也不由感慨，“聽說皇后幾次對兄弟發(fā)火，甚至連隆慮侯都罵了，三妹在夫家要是受到委屈，不來長信殿訴說，反而到椒房殿去訴苦?？梢娞煜碌耐馄葸€不都一個樣，竇氏、王氏、陳氏……哪戶人家都是不成器的多?！?/br>
    王家也的確是沒有什么人才了，蓋侯王信眼里就只有酒色，什么事讓他去辦，還要派兩個人跟著、盯著。田勝粗魯不文，連場面話都說不好，也是個敗事有余的家伙，至于其余小輩，除了仗勢欺人魚rou鄉(xiāng)里還會什么？王家這一代，也就只能寄望于田蚡可以出面到朝廷里來做官了。

    “快了。”想到這一點，太后到底還是有幾分高興的?！叭瞬乓矡o須太多，有你舅舅一個就夠了?？偙人齻冴惣液?，連拿的出手的人才都找不到，從她爹到她哥哥，沒有一個是上得了朝堂的?？炝耍嬲某瘬Q代的日子，眼看著就要到啦?！?/br>
    雖然這是她自己的七十壽辰，但太皇太后卻很少出面，成日里只是在長壽殿內(nèi)養(yǎng)神休息，老人家年紀(jì)越來越大，年初病過一場，到現(xiàn)在都沒將養(yǎng)過來。牙齒落光了不說，就連耳朵，都漸漸地不大好使，氣色一天比一天差，眼看著就露出了將要下世的樣子來了。

    太后娘娘雖然做了五年的太后，但始終被太皇太后全面壓制，到得這時候，天色終于見了微明，又焉能不翹首以待？她意味深長地一笑，又輕聲說，“其實皇后呢，也不是不孝順，也不是沒有福氣……要是壽兒能平平安安地被立為太子，兩宮之間也不會鬧出太大的難堪。要是壽兒沒養(yǎng)大，王姬又生了個男孩，我看事情就很難說了?！?/br>
    長公主不禁一驚，她或者是被陳嬌壓制得慣了，居然情不自禁地頂了母親一句，“可要是她自己生了嫡子……”

    “都六年了?！蓖跆蟛恍嫉赝笠豢浚熬褪莻€石女也都要化了吧？她就是只不會下蛋的雞，一畝長不了糧食的荒地！阿徹就是頭牛，再耕幾年，也都要上別的地里去了。”

    她又對平陽長公主一笑，親切起拍了拍女兒的手背，“你這幾年的委屈，娘是一直都記在心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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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種子就是不能發(fā)芽的荒地，正在長壽殿內(nèi)給她的外祖母，天下最尊貴的女人讀。

    她聲音嬌甜清脆，不疾不徐，竟無一絲煙火氣息，聽得老人家愜意地瞇起了雙眼，沒有焦距的眼眸，也對準(zhǔn)了陳嬌的方向，似乎想要看清外孫女現(xiàn)在的模樣。

    “是鳥也，海運則將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陳嬌讀著讀著，見祖母有起身的意思，便趕緊將她扶了起來?！澳瓤谒矗俊?/br>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她含糊而輕柔地道。

    “你母親最近入宮的次數(shù)，倒是越來越少了。”

    久病床前無孝子，比起侍奉老母親，大長公主有更多有趣的事要做。她也不算是怠慢母親，三日總要進宮問安一次，但子女的孝心，到了老人臨終前一段時間，總是顯得過分稀薄。對太皇太后來說，人到這把年紀(jì)，除了碩果僅存的一個女兒之外，對誰也都是面子情了。

    “這就傳話出去，讓她進宮來?！标悑勺匀灰獮槟赣H分辨幾句，“最近諸侯王都在京里，應(yīng)酬自然多了一點，您也知道，咱們家現(xiàn)在的身份，就更不能飛揚跋扈了。誰也都不好得罪……”

    太皇太后也就是這么抱怨一聲，她反而開解陳嬌?！叭松谑?，適意的日子能有多少？就是現(xiàn)在她進來了，我也看不到她，說話，還不說的都是那些老話。惦記一會，勁兒也就過去了?！?/br>
    想了想，又好笑起來?！澳憧?，是我的大壽，阿徹孝心，把場面辦得這么大，京師里聽你說起來，熱鬧得都不行了，結(jié)果我們的長壽殿內(nèi)，卻反而還比平時要更冷清。”

    這樣的盛典，需要的人手自然要比往常多些，長壽殿內(nèi)的宮人也被借走了若干，余下的老人也都知道太皇太后的習(xí)慣，這么大的殿堂內(nèi)，居然也就只有陳嬌和太皇太后兩人相對，的確和她壽星身份不符，略微露出凄涼。

    今天老人家的感慨也特別多，聽陳嬌再讀了幾句莊子，便說。“連鯤鵬尚且都要徙于南冥，人到了年紀(jì)，是要上咸陽原去了?！?/br>
    “祖母?！标悑芍缓镁徬抡Z氣，輕輕地喚了她一句。

    卻說不出別的安慰來——去年到今年，老人家老了何止一星半點，陳嬌的外祖母正在緩慢老去，不可避免地走向生命中最后那一刻。而此時此刻，她也只能和盤踞在耳邊的聲音一樣，發(fā)出一聲輕微而感慨的嘆息。

    “人終有一死?！碧侍筝p聲說?！拔疫@一生，對得起父母，對得起兄弟，對得起舅姑，對得起夫君，對得起兒女……到了九丈黃泉，我不怕……”

    她的聲音竟也有了微微的顫抖，“就算那四個孽種找上門來，你外祖父、你兩個舅舅也都會擋在我跟前的，對不對？”

    這還是太皇太后第一次在陳嬌跟前，隱晦地提到了當(dāng)年的往事。

    陳嬌心痛如絞，她輕聲說，“您承運于天，離京六朝，五十年來把握天下大勢，令子民得以休養(yǎng)生息，國勢漸漸旺盛……到了地底下，子民們也會念您的好的?！?/br>
    太皇太后頓時安寧下來，她牽出了一個皺紋重疊的笑，喃喃自語，“是啊，子民們念我的好，那就比什么都強?！?/br>
    又輕聲細(xì)語，似乎在感慨，“我是為了把持權(quán)柄？我不想安享晚年？我……我問心無愧，我對不起那四個皇子，可我對得起天下?！?/br>
    陳嬌一路沉默。

    “阿嬌。”太皇太后又夢囈一樣地說，“在咱們這個位置上，你總是要對不起幾個人的，你別心軟，孩子。賈姬的事，我知道你耿耿于懷，可你得記住，你是寧可對不起一個人，也不能對不起天下人。”

    她睜開眼來，無神而渾濁的瞳仁艱難地轉(zhuǎn)動著，她說，“你決不能對不起天下人?！?/br>
    陳嬌頓時就想到了衛(wèi)子夫，想到了她曾經(jīng)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