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由衷的恐懼，她退了一步，然而衛(wèi)夫人不知哪來的力氣，她也跟著坐起了身子，死死地抓住了楚服的手臂。

    “求、求你?！彼龖┣械卣f?！罢埬阕屗^來?！?/br>
    在她倉皇而水潤的瞳仁前，楚服居然說不出一個不字，她猛地一咬牙，要甩掉衛(wèi)夫人的鉗制，但衛(wèi)夫人卻已經松開了手。

    楚服轉過身子，這才發(fā)覺皇后娘娘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站在門口，看來，她到了門外也有一段時間了。

    “你來了。”衛(wèi)夫人寧靜地說，她忽然間又平靜下來，那片刻的狼狽，已經不復見，若不是剛才親自喂她服下毒酒，楚服幾乎無法相信她有任何不對。

    但她身下畢竟還是漾出了越發(fā)濃重的血腥味，銹紅色也迅速沾染了墊在衛(wèi)夫人□的白布。

    “總要送你一程?！被屎笳f?！翱偸墙忝靡粓??！?/br>
    衛(wèi)夫人哂然一笑。

    “你騙我。”她清淺而急促地說，楚服還想再聽下去，她的心跳越來越急促，但在此時，皇后娘娘沖她擺了擺手，她便又是一凜，一下好像被一盆冷水潑中，忙低下頭碎步退出了屋子。

    陳嬌這才坐到衛(wèi)子夫身側，她輕輕地、憐惜地將衛(wèi)子夫臉側一縷碎發(fā)別到了耳后，愛憐而嗔怪地說?！吧祄eimei，我當然是在騙你?！?/br>
    衛(wèi)子夫便低笑起來，忽然間似乎一張面具反轉，又似乎是兩個人在一張俏臉下左右沖撞，而最終，那個天真靦腆的小謳者還是占了上風，她吃力地說，像是對誰辯解?！拔覜]辦法，我沒找到一點破綻。”

    “要還能讓你找到破綻，我也未免太無用了?！标悑扇崧暤溃拔业拈_局畢竟要比你好這么多，子夫，這一世你從開始就已經輸了?！?/br>
    “藥……”衛(wèi)子夫的眼神已經漸漸渙散，她的聲音更輕了?！皬囊婚_始，就沒有藥？”

    陳嬌頷首說，“天下又哪有什么藥，能夠一服就讓人絕育？若有這種藥，后宮女子，豈不早就睡不安枕了?！?/br>
    “你——”衛(wèi)子夫斷斷續(xù)續(xù)地說?！熬蜎]有想過，也……也許我生的是個皇子……”

    “不要緊?！标悑烧f，“是男是女，都是我的孩子，要是個皇子，頂多阿壽日后難做一點。當然，是個皇女，那就更好不過了。”

    她也不免感慨，“看來這一局，你也終于勘破?！?/br>
    衛(wèi)子夫頓時現(xiàn)出苦笑，“看破沒看破，要緊嗎？”

    她聲若蚊蚋，“這一世，自從見你那一眼，我已經處處身、不，由己……”

    她的聲音弱下去，但旋又猛地振作起來，聲調反而更加洪亮，神色也更加凌厲霸道，似乎有一個完全不同的衛(wèi)子夫忽然間浮現(xiàn)出來，她猛地按住了陳嬌的手，又快又急地說?！暗阋涀?，一人一局，也不算什么。這一世你雖贏了，但上一世贏的卻是我！”

    她面上現(xiàn)出了甜美的笑意，望著陳嬌緬懷地說?！鞍貙ξ仪Ф魅f寵，衛(wèi)氏一族繁榮昌盛。我活著獨霸天下，死后也極致哀榮，阿據(jù)以天子之尊為我披麻戴孝，扶葬茂陵與阿徹同xue。你呢？不過是陪葬霸陵郎官亭東。就是這一世，你滅得了我，滅不了衛(wèi)家。你贏了我有什么用，往后二三十年，你隨時有、有可能輸——”

    一口血猛地漫了上來，染紅了衛(wèi)子夫的唇齒，她不管不顧地繼續(xù)說，“王姬、李姬、尹姬、邢姬、趙姬……”

    在陳嬌一片沉靜的微笑中，她的聲音又斷了，大漢皇后衛(wèi)子夫喘著氣說，“你讓她出來，我要見一見她。”

    她注視著這張寧洽的笑靨，堅持地抽緊了喉中的氣息，持續(xù)等待，直等待到陳嬌一聲嘆息，而后，這個賢淑的皇后神色一變，她忽然端起了下巴，現(xiàn)出了無窮無盡的尊貴與傲慢，她水一樣的明眸中射出了復雜的神色，似乎有快意，有恨意，也有憐意，她張開紅唇似乎說了什么，但衛(wèi)子夫已經看不清楚，聽不分明，她張開口也想要傾訴什么，但一開口，最后一口氣吐出，只有斷斷續(xù)續(xù)的輸贏兩字含糊吐出，便再也沒了下文。

    這一天對漢宮來說可謂悲喜交加，半下午皇長女才落地，沒過子夜，衛(wèi)夫人就已經產后血崩，于椒房殿不治而卒。

    62、衛(wèi)青

    衛(wèi)子夫的死，對劉徹的震動要比陳嬌預料中來得更大。

    “這都已經是第三次了！”劉徹就和陳嬌抱怨?！吧齻€死三個……就算生產是艱難的事，也沒有這么準，生一個死一個吧？”

    其實，拋開賈姬的死不算，應該是生兩個死兩個……王姬是沒足月難產滑胎，被胖大胎兒憋得活活沒了氣的。衛(wèi)子夫是產后沒止住血——這都是常見的產后病，也說不上有多駭人聽聞的地方。比較起來，劉徹成親七年，身邊也沒少過女人，到現(xiàn)在才只中過三箭，這才是最令人憂慮的地方。

    陳嬌當然不會開啟這個話頭，她只好泛泛地安慰劉徹，“這都是命數(shù)……”

    也不禁嘆息，“唉，還想著等孩子落了地，再來cao辦她弟弟meimei一家子脫籍封官的事，倒是我的不對，讓衛(wèi)女帶著心事走了?！?/br>
    劉徹的注意力也就被陳嬌分散：不論衛(wèi)子夫生前得寵不得寵，這總是為他生下了第一個女兒，就是沒有功勞，也都有苦勞。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他心緒煩躁，不自覺埋怨起了陳嬌?！鞍蠢韥碚f，封了夫人就要給她一家封官的。你這慢的一步，慢得很沒有道理?！?/br>
    現(xiàn)在陳嬌是唯恐劉徹愧疚得不深，又哪里會和劉徹較真？恨不得是滿口的對對對、是是是，讓劉徹多照顧衛(wèi)家一點了。

    “當時想的是，怕她心里有事，弟弟封得低了不高興，封得高了呢……又覺得對不起賈姬。”她點到即止?！鞍郛吘惯€是長子，要是這一胎落地是個兒子，母家的官位又高，以后大了，怕兒子埋怨我呢。就想著等孩子落地了再辦……”

    要是這一胎是個男孩，劉徹心里倒說不準會不會犯些不該有的猜疑，可既是女孩，又是在產后當晚去的世，他自然是絲毫不起疑心了。一個嫡系，一家人還在陳家連奴藉都沒有脫，生的又是女孩，——連賈姬都還是自己為她處置的，陳嬌瘋了才會對她下手。

    “你想得也有道理?！彼途徚苏Z氣，多少對衛(wèi)子夫也多了一絲愧疚?！八捕?，幾次我去看她，身邊沒幾個人，都沒有提起這一茬來?！?/br>
    身邊雖沒幾個人，可就是剩下的那幾個人，衛(wèi)子夫心知肚明，也是陳嬌的耳目，她又怎么敢輕舉妄動？

    “乘她歸葬的時候，順便就把這件事辦一辦吧。”陳嬌嘆了口氣?！昂么醺乙粓?，還相約過，等孩子落了地，我cao琴、李延年彈琵琶，她來謳歌……我看，就由我給他們置辦一所宅邸，也算是我的心意了。她還有一兄一弟，年紀都也不大，你看著安排什么官職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