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現(xiàn)在是再沒有什么好擔心的了?！彼秃完悑烧f，眼神先飄向陳嬌的小腹，又飄了開去，卻是不置一詞——大長公主年歲大了，也越來越懂得有些事情是不應該多提的。“除了韓嫣的事，到底還有幾分遺憾之外，還有什么可以擔心的事？”

    其實就是韓嫣的傷，對陳家來說也都是恰到好處。韓嫣自己恐怕覺得壯志難酬，很有幾分郁悶，但也就是因為他必須回長安養(yǎng)病，據(jù)說一輩子都不能再上馬作戰(zhàn)了，他和陳家的婚事，才得到劉徹的親口許諾，還沒有黃呢，就已經(jīng)又擺到了日程上來。

    “十三妹沒有怎么樣吧？”陳嬌就問大長公主，“這也是她命不強?！?/br>
    十三姑娘和十五姑娘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族人女，性情溫柔敦厚，就算心底也不是不遺憾，但木已成舟，再多說什么也沒有用了，在陳嬌跟前也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不對，只說“韓郎能平安回來就好了”。

    “人倒是沒有什么大事，看起來就是比從前瘦一點，多了一點風霜之色?！贝箝L公主沉吟著說——她自然是見過韓嫣的?！笆芰四敲粗氐膫?，三四個月也可以下地走路了。要不是大夫言之鑿鑿，本人也說傷口經(jīng)常作痛，我看起來就和沒事人一樣……”

    陳嬌是內(nèi)眷不好隨便出門，大長公主就沒這個限制了，她根本都不知道陳韓兩家的親事曾經(jīng)可能出現(xiàn)變動，韓嫣一回京城，就帶著堂邑侯親自登門看望，顯得又親熱、又愛重這個立下了次功的年輕將領(lǐng)?；貋韺﹃悑梢灿凶约阂惶渍f辭，“本來就受寵，現(xiàn)在又立了功，還能少得了他的前程？不能上陣最好，軍隊里有衛(wèi)青在了，我看，你和阿徹說一說，讓韓嫣當個地方官也好，當個中朝官也罷，棄武從文，有軍功在先，誰說他年不是又一個竇嬰？”

    第一等的聰明人調(diào)整戰(zhàn)略，第二等的聰明人就覺得這是天賜的運氣，“本來還擔心兩將相爭，自家人失了和氣……”就看不到十年后的事了。陳嬌聽著大長公主這樣說話，只是笑，“是啊，真是運氣好?！?/br>
    倒是她那兩個稍微有些成器的哥哥十分惋惜，陳季須和陳嬌說起來，是恨不得跟著衛(wèi)青一道去了龍城，橫掃六合宇內(nèi)，立下不世功業(yè)，為陳家光宗耀祖。

    “從前是我不懂事。”也不知道衛(wèi)青用了什么手段，這兩個連竇太主都拿他們沒辦法的二世祖，現(xiàn)在倒還真有模有樣起來。“現(xiàn)在曉得以前的糊涂了，也知道了meimei的不容易。想要洗心革面，又不知道從何開始，不如meimei給我一個職司，我也就跟著認真去做，讓大家看看我的決心吧?！?/br>
    要是在從前，陳嬌自然是求之不得，現(xiàn)在就只好苦笑?！澳氵€是和東方朔多混一段時間，想一想現(xiàn)在的局面，適合不適合出仕吧。”

    東方朔、桑弘羊做了這么多年侍中，倒也都有了自己的結(jié)果。桑弘羊因為興修黃河的建議，在劉徹心底留下了一點印象，龍城大捷后劉徹緩出手來，想了想，索性派他回洛陽去興修水利。東方朔呢，也因為這一句話展現(xiàn)出了自己過人的機靈勁兒，現(xiàn)在多少有向?qū)嵚毠俎D(zhuǎn)變的苗頭，可他自己又想走賈誼的路子，雖說自己還沒定心意，但這個人素來是聰明伶俐，他很明白自己上位背后有陳嬌多少人情，和陳家走動的腳步，也要比以往頻密一些了。

    “還不是因為楚服不斷在我身邊說他的好話?！标悑珊蛣靥崞饋?，自己先笑得花枝亂顫?！澳赣H多少也聽進去了一些，對他也就有幾分另眼相看，要不是楚服畢竟出身低微，東方朔又風流成性，不然，倒是一段良緣。”

    但凡是當紅的外戚，肯定是少不得有人依附的，竇氏、田家最風光的時候，都有竇半朝、田半朝的外號。陳家雖然有衛(wèi)青、韓嫣，桑弘羊、東方朔之輩，但無奈陳午多病，本家無人入仕，陳家始終難成氣候。劉徹倒是不忌諱陳家和他的幾個侍中勾勾搭搭的，只要別上到三公的高度，這都是無傷大雅的小事。

    “這個東方朔的確也不是良配，這五六年來，身邊的女人是一年換一個，楚服就是出宮跟了他，那也長久不了的?！眲叵氲匠尤灰矂恿舜盒模唤灿袔追趾眯?。“就像是司馬相如，為人才華是有的，可惜在女色身上都是敗筆。將來后世，恥笑他們的人是少不了的?！?/br>
    丈八燭臺照不到自己，陳嬌簡直要笑暈過去，她罕見地真被逗樂了，伏在劉徹身上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才抬起頭問劉徹，“你以為你自己好得到哪里去呀？阿徹，未央宮里那些美人不說，上林苑里的事，你以為我不知道？雖不說荒yin好色，但比起東方朔來，你可沒什么好夸耀自己的。”

    “這哪能一樣！”劉徹振振有詞，“姬妾是姬妾，妻子是妻子，我對你難道還不夠好？”

    他一下摁倒了陳嬌，在她耳邊輕聲又戲謔地問，“我還有哪里對你不好？你說，你說呀！”

    陳嬌左思右想，也覺得自己如今實在沒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地方了。后宮三千，三千人要在她跟前低頭，君王專寵，太子如己出，養(yǎng)女封邑、義弟官職，姻親嫁娶……再再都是不完美中所能達到的最完美，她也只好淺笑著承認，“是，陛下待我好，我可不知道還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br>
    劉徹便滿意地放開了陳嬌，順著她潤滑的黑發(fā)，笑著說，“我待你可要比你想得更好得多了，等明年三月上林苑修好了，我們?nèi)ツ抢镒蓚€月，誰都不帶，我就帶你和阿壽、阿寧，我們一家四口，好好地休息一段時間！”

    頓了頓，又想起來說，“對了，太史令說，阿壽這個名字不大好避諱，畢竟實在是太俗。我想也對，就給他改了一個據(jù)字，用的人會少得多。私底下還叫阿壽也不要緊，官面上也比較好辦事?！?/br>
    這等小事，天子自然是不在意的，過了一會兒，見陳嬌始終不曾回話，才有幾分吃驚，他看了陳嬌一眼，見皇后神色竟有十分茫然，她精致而美麗的面容上似乎凝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冰霜，令人難以劉徹的神情就嚴肅起來了，他直起身子關(guān)切地問，“怎么了？嬌嬌？怎么忽然——”

    陳嬌猛地回過神來，她迷惑地搖了搖頭，“就是一下走了神……”

    又有幾分感慨，“唉，一轉(zhuǎn)眼，這么多年啦！”

    原來是起了歲月之感，劉徹不禁悶悶地笑起來，又端出模范丈夫的架子，撫著陳嬌的秀發(fā)輕聲說，“這么多年又怎么樣？剛嫁進來的時候，還是一朵青澀的花骨朵兒，現(xiàn)在盛開啦，等到三五十年以后，你成了老太婆，我也就是老太公了，那才真是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以陳嬌的眼睛看出去，劉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倒是有十足的真心真意。盡管這些年來，兩夫妻間也有若即若離的時候……但這一輩子，他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