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的心有多大——趙茂公當(dāng)年差點把顏月公坑死在御史臺的牢獄里，虧得她還能和趙元貞笑來笑往的，仿佛好姐妹一般交際。

    對趙元貞，她一般是敬而遠之，這姑娘心思細密談吐得體，可就是因為太得體了，在宋竹看來反而不如顏欽若可愛。兩人年紀(jì)有差別，她又自覺和趙元貞性格不合，平時很少同她搭話，倒是趙元貞，時不時也請教些學(xué)問上的難題，卻要比顏欽若的問題刁鉆多了，宋竹總疑心她早看出來自己的學(xué)問功底不好，可又抓不到確實的證據(jù)。

    現(xiàn)在趙元貞伸手讓她過去，她心頭也是一凜，面上堆出笑來，仿佛一無所知地走到趙元貞身邊，“jiejie不吃飯去？”

    趙元貞瞅著她，白凈臉上帶了一絲神秘的微笑，她壓低了聲音問道，“是欽若不好意思來問你，托我轉(zhuǎn)達——那天那個小衙內(nèi)的事情，meimei可聽說了什么？”

    顏欽若這是——宋竹禁不住都要跌足嘆息：能入女學(xué)讀書，總不是蠢人，真正不聰明的那都關(guān)在家里繡花呢。只是她真真是被家里給寵壞了，想到一處是一出，自己看上了蕭禹，就全世界都說著，若是傳得一女學(xué)都知道了，回頭女學(xué)生們和家里人一說，她還能尋到什么體面人家？只怕榜下捉婿，人家略有些出身來歷的，都不要娶她。

    不是她大驚小怪，宜陽女學(xué)這二十多個女學(xué)生，本縣出身的只有四個，余下幾乎全都是洛陽過來附學(xué)的——能供應(yīng)得起女兒異地求學(xué)，家世能差到哪兒去？這些世家大族，彼此聯(lián)絡(luò)有親，姻親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可以組成一張厚實的網(wǎng)，且其中不乏士林領(lǐng)袖、當(dāng)?shù)孛T。一戶人家的清譽，由這樣的人家傳誦出來，也由這樣的人家而否定，她大姐宋苓之所以在稚齡便名動天下，聲名直達宮中，就是因為全洛陽的名門都致力于宣揚鼓吹……凡事有利有弊，也就是因為這張網(wǎng)絡(luò)的緊密和通達，一旦在這些小娘子跟前失態(tài)，或是讓她們知道了自己的一些密事，那么可以想見，不消數(shù)日，這些故事，也就會在洛陽沸沸揚揚地傳了開來。

    她已經(jīng)是打定主意，不愿再摻和到顏欽若擇婿的事情里了，聽到趙元貞這么問，立刻按照母親的教導(dǎo)，一推六二五，“那日應(yīng)承顏jiejie的時候，也就是嘴快了，后來回家才想起來，那蕭衙內(nèi)不是書院的學(xué)生，他的事我們家也不清楚，再說我們家也不許女孩兒問這些事——只怕是要有負所托啦?！?/br>
    當(dāng)日和母親商量著這番話的時候，宋竹沒想到顏欽若居然直接就和趙元貞說了，是以沒準(zhǔn)備什么撇清的言辭，這會兒心思急速轉(zhuǎn)動，又加了一句話，“再說，這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日口快無心答應(yīng)，事后想想也是后悔，趙jiejie平日看來最懂事的，如何不勸勸顏jiejie，倒是幫她傳話了？”

    趙元貞定睛瞅了她幾眼，撲哧一笑，親熱地挽起宋竹的胳膊，半開玩笑般道，“怪道說你們宋學(xué)傳人最正經(jīng)了，這樣的事如今又算得了什么？你們宋家姑娘好嫁，卻不曉得我們這些人家的心酸，我是得了運氣，早和家表兄定了親，不然，今日我也和顏meimei一樣處處留心——都是同病相憐，幫她一把我倒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br>
    趙元貞的確是學(xué)堂里比較少見已定親的學(xué)生，并且嫁妝據(jù)說將有萬貫之多，就這點來講，無疑是勝過所有同學(xué)，尤其她定親的對象乃是開國功臣曹國公之后，雖然不是長房長子，但夫婿年少有為，已經(jīng)在關(guān)西征戰(zhàn)數(shù)年，頗有功勛，得了經(jīng)略安撫使司管勾機宜文字的差遣，以他的年紀(jì)來說，將來未必橫班無望，是以趙元貞在這點上，實在是勝過學(xué)堂內(nèi)所有學(xué)生。只是宋竹以前也未聽她談?wù)撨^此事，今日說起來，倒也落落大方，不露羞澀又或是炫耀之意，倒讓她多了幾分好感，只是仍然謹(jǐn)守母親告誡，不敢摻和到趙、顏兩家事里，聞言便只是笑而不語。

    “你今年也十二歲了，難道就未想過這些？”趙元貞一面拉著宋竹往食堂走，一面好奇地問。宋竹笑道，“我一心只管讀書，別的事情，從來都沒問過?！?/br>
    她咬死了不肯談自己的親事，趙元貞也不好勉強，進去食房吃了午飯，眾女或是假寐，或是讀書，都各有去處，顏欽若臉嫩，不聲不響丟下兩人伏案午睡，趙元貞也先不去理會她，而是又拉了宋竹在樹蔭底下閑談，因說道，“這一次回家，我聽祖父說，宜陽縣的新明府是個最最年少有為的人物，最妙是出身長房，壓住了這一輩的陣腳——只不知道這么有力的一個人物，到了縣里這么些天，為什么還沒有接印。鬧得底下人都無心做事，洛陽到宜陽的路沖壞了好些天都沒人修?！?/br>
    宋竹對此事也略知一二——她耳朵靈，又愛說愛笑，在家中人緣不錯，這一耳朵那一耳朵的，大概也知道是蕭師兄在和茅明府斗法，只是她在外人跟前從不敢嚼舌根，聽了趙元貞的話，便笑道，“你還為顏jiejie惦念那個蕭衙內(nèi)啊？說來，你們家和蕭家也是拐了彎的親戚，趙jiejie你回去問兩句，蕭衙內(nèi)的來歷可不就水落石出了？”

    她有意把話題扯開，趙元貞似乎也沒發(fā)覺，她一伸舌頭，笑道，“我一個定了親的姑娘，怎么好問外男的事？若是娘問起來，難道還老實交代，是幫著欽若問的？我娘要知道我在女學(xué)里和欽若要好，皮也不揭了我的。”

    她態(tài)度坦蕩，反而惹宋竹好感，因笑道，“我娘要聽到我問外男，也是一樣、一樣?！?/br>
    趙元貞哈地一笑，也是若有所思，過了一會說道，“不過你倒是說對了，我也沒想過我們家和蕭家還是親戚——家里親戚著實是太多了。下回回去，我瞧瞧能問不能了。”

    她今日的表現(xiàn)，倒是打消了宋竹的顧慮。如今在顏欽若的婚事里，趙元貞牽扯得比她要深得多了，即使將來事情挑開了，顏、趙兩家的女兒成了好友的事，比她宋家女在里頭說過幾句話要轟動得多?？磥恚w元貞是真的想要幫忙，也是真的真心和顏欽若好……宋竹為自己的多心感到羞慚，她覺得自己是低估了趙元貞的人品。

    正這樣想著，耳中又聽得趙元貞說道，“哎，我還真不是和你玩笑，你也該想想自己的嫁妝了。如今這天下，沒有厚嫁妝，公主都嫁不出去，你可得好好想想才是?！?/br>
    她先是說要幫忙顏欽若，現(xiàn)在又如此提醒宋竹，在在都體現(xiàn)出熱心的性子，宋竹被她勾動愁腸，差些就要將心事告訴出來，只是偶然間瞥了趙元貞一眼，見她眼神瑩然，正含笑盯著自己不放，不知如何，心中又有些許警覺，只含糊笑道，“我真的只管讀書，這些事從未想過——眼下二姐還沒說親呢，等她說定了人家，我再來想這個，也還來得及吧?！?/br>
    趙元貞微微一笑，點撥她道，“唉呀，這時你便要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