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不想他小小年紀(jì)，卻口齒思維都伶俐得很，將自己的身世娓娓道來，前因后果竟沒有混亂，就是連尋常大人也趕他不上，想是因著命途多舛，被逼著小小年紀(jì)就成熟老道?！澳昵埃霉玫牡惨藿o縣老爺做小妾，姑姑寧死不從，后來縣太爺派人上門搶親。奶奶和姑姑將我藏進(jìn)米缸，吩咐我千萬不能出來，她要是有個好歹，我就拿著脖子上的玉佩進(jìn)京找驍勇將軍，他會收留我?！?/br>
    “我聽著米缸外面有人很大聲的叫罵，有人把屋里的東西砸得震天響，又聽見奶奶和姑姑的哭喊，一害怕就嚇暈過去。等我醒來時，屋子里什么聲音都沒有了，我爬出米缸，看見奶奶躺倒在地，我撲過去卻看見她滿臉是血，怎么哭喊拉扯都不理我，我跑出去找人，可是家家都緊閉門戶，沒有人應(yīng)我。我只得回到奶奶旁邊，守著她過了整晚，天亮的時候奶奶涼透了，我知道她是真離開我了。奶奶曾說她要是死了，不準(zhǔn)埋，只燒了撒在院子里的歪脖樹下，我爺爺也在那里。我抬不動奶奶，就一把火連屋子一起燒了，這樣爺爺和奶奶也能在一起。”

    存憶大病初愈，一氣說了這么多，而且是傷心事，不免有些耗心力，他停下來喘口氣，一旁的謝琬琰忙給他喂了口熱茶，眼角卻紅了。

    喂他喝完水，謝琬琰便將玉佩從腰間取出，交還給他，存憶激動地一把搶了去緊攥在手里，握了一會兒，又?jǐn)傞_手掌，細(xì)細(xì)摩挲起來，像是看著失而復(fù)得的珍寶，半晌抬起頭來細(xì)細(xì)打量著謝琬琰：

    “這位姑姑我見過你，奶奶說娘要是想我就會來夢中看我，我在夢中見到的娘就是你這個樣子?！?/br>
    聞言謝琬琰的眼淚已經(jīng)順著光滑的面頰淌落，她扶著存憶的小臉，哽咽著說道：

    “我就是驍勇將軍的妻子長平公主，我會同將軍說與，定會還你個公道?！?/br>
    聞言存憶的黑眼珠瞪得大大的，似是不相信自己踏破鐵鞋尋找的靠山就在眼前，想是從前遭遇的萬般種種襲上心來，眼睛霧蒙蒙的像快哭出來。謝琬琰已經(jīng)淚如泉涌，一把將存憶摟在懷中，心疼道：

    “你是許婆婆的孫子，就是將軍的兒子，她對我有恩，我定會為她報仇。存憶你要是覺得委屈，就哭出來，有我和將軍在一天，就不任人將你欺負(fù)了去。”

    存憶蜷在謝琬琰懷里，小手攥緊她的衣襟，無聲的哭泣起來，他獨自漂泊了這么久，總算找到了停靠的港灣。

    ☆、分別

    存憶的憑空出現(xiàn)，正值楚門同皇家聯(lián)手的關(guān)鍵時刻，確實不得不讓人生疑。清君側(cè)這差事，一個不小心便是萬劫不復(fù)，真是半點差池都容不得，存憶的去留確實要同郁歸凡好生商議一下。只是郁歸凡如今已經(jīng)半月未歸，不曉得人在何處，黃景常和天闊叔在救活了孩子后，也多日不曾出現(xiàn)在府里。思來想去府中能相商的就只有謝琬琰，可是她現(xiàn)在整個人都撲在存憶身上，怎肯分心深究此事。一時間，我倒成了沒頭蒼蠅，左右不逢源。若是拓朝楓見到我這般模樣，定會撫掌大笑，甚是欣慰地稱贊我朽木可雕，竟也學(xué)會cao心了。

    只是沒幾日，我沒去找謝琬琰，謝琬琰卻來找我了。算來她在楚門已經(jīng)呆了快一個月，若再不回府恐他人心生疑惑，只是這次回去她并不打算帶走存憶。

    “將軍近日不在府上，帶存憶回府一事我需同他商議后，再做決定。所以這段時間，存憶可否勞煩楚沐你來照顧了？”

    “存憶在我這里很安全，謝jiejie你自可安心回府?！蔽椅罩氖郑ＷC道?！爸皇钦f到勞煩，楚沐對jiejie尚有一事相求。”

    “你所說的可是存憶身世一事？”不言自明，謝琬琰對此事想必也是心存疑慮。

    “正是，我并非懷疑存憶所言，只是他出現(xiàn)的時機(jī)實在蹊蹺，郁歸凡不在，我又無從下手……”不等我解釋完，謝琬琰便將我的話打斷。

    “現(xiàn)在楚門跟皇室同仇敵愾，楚門的事就是我的事。三日前，我已派人前去查探，今日前來正是為此?！敝x琬琰抬眸四下掃去，接著說道，“此事說來同薛伯庸一派確實脫不了干系?！?/br>
    逼死存憶奶奶的縣太爺是薛伯庸麾下第一謀士的遠(yuǎn)房舅舅，許是存憶前來投靠將軍，驚動了這位謀士，為了保全舅舅，便對存憶動了殺機(jī)，不想被黃景常撞破，還順手結(jié)果了他的性命。黃景常是大名鼎鼎的楚門總管，本生了一副好皮相，又因著同燕于飛的斷袖情誼，美名早已被懷春少女傳遍北邙大街小巷。只要稍加留意，他們便會知曉是誰攪了局。可是等了半月，也未見薛伯庸的黨羽找上門來，讓人不得不懷疑薛家是在謀更大的局。

    “楚沐，聽及此處，我想你對其中利害已有計較。”謝琬琰執(zhí)起我的手，鳳目中波光瀲滟，誠摯動人，“鏟除薛賊是皇族謝氏志在必行的使命，我和皇兄都是抱著魚死網(wǎng)破的決心。薛黨權(quán)勢熏天手段陰毒，這注定是場艱難的斗爭。此舉若是成功，我代皇兄許楚門榮華世代官爵；若是楚門中途退出，我亦可以代表整個皇族保證，絕不追究一分一毫?！?/br>
    “公主放心，楚門絕不是言而無信之徒?！庇魵w凡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房間，一手搭在我肩上，對謝琬琰許諾道，“楚門對公主誓死追隨，忠心不二?！?/br>
    我回頭抬眸望他，多日不見他似乎長成了另外一種樣子，原先珠圓玉潤下巴變得落拓，唇紅齒白的面皮也略顯滄桑棱角，眼神還是如從前一樣桀驁，卻多了些謀定而后動的隱忍——他一下子長大了許多，竟讓我微微看到拓朝楓的影子。

    “怎么笑得跟傻子一樣?！贝也煊X時，自己已經(jīng)對著他笑了半晌，謝琬琰也不知去向，屋里只剩下我們倆。他走到剛才謝琬琰的地方坐定，望著我，眼睛里帶著些灼人的花火：

    “楚沐，我回來了。”

    “你……”

    “去了趟南珩?！?/br>
    “做……”

    “為兵敗鋪好后路。”

    “那……”

    “我不想瞞你，此次起兵我只有三分成功把握，即使拼死一搏，結(jié)果也猶未可知。只是……”

    “只是光復(fù)楚門，成敗皆在此一舉?！?/br>
    “我就知道你會理解，那么今晚你……”

    “我不會先行去往南珩，”我站起來，上前幾步握住他的肩膀，用比他剛才還要大的力道?！拔艺f過，你欠我一條命，沒有我的允許，他人是不可以擅自取走你性命的?！蔽译m碰巧順手救了他兩次，但這三年下來，我還是欠他良多。

    “你可知道這次是九死一生的賭博？”

    “我知道，正是因為這樣，我更不能放你一個人在這里。你肯同我分享最心底的秘密，我們又互相救過彼此的性命，在我們那兒，這樣已經(jīng)算生死之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