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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早朝 大雨方歇,天空像是剛擰干水的灰天鵝絨,地面所到之處皆是濕噠噠一片。滴水的屋檐、濕滑的臺階、泛著冷光的大理石扶欄,還有經(jīng)過竹林時被風(fēng)吹到朝服上的雨珠。 眾位朝臣皆打起精神,準(zhǔn)備接受皇上的拷問。 除了刑部、兵部,其他六部的尚書與侍郎均有些擔(dān)心。昨夜將近一日的暴雨,不知道死傷了多少百姓,還有毀壞的道路橋梁、農(nóng)田莊稼、水庫堤壩不知凡幾。 城樓下一條長而有序的隊列正在拱門下魚貫而入,隊列中的諸位大臣皆低眉斂目,神情肅然??浊逦槐把暂p,垂首掉在隊伍后頭。走上金水橋,遙遙可見太和門前的銅獅銅鼎。 將到卯時正,四位內(nèi)閣輔臣葉清靈、施惠存、柳雋、厲然已登上臺階,距離太和門的匾額不過數(shù)丈。誰也沒想到竟會有女子跪在太和門下。 四位閣老面面相覷,外朝重地,后宮嬪妃怎敢來此。 柳大人看向一個朱衣傳呼,問道:“此女是誰,為何跪在此處?” 朱衣傳呼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作聲。 四位閣老中,厲然和施惠存是順德帝臨終時任命的顧命大臣。尤其是厲然,縱橫兩朝朝堂近三十年。他雖看不清女子低垂的臉,但卻認(rèn)得她身上那件衣裳。 當(dāng)年四方朝會上,羌西敬獻(xiàn)給玉檀公主的流光紗,薄如蟬翼,夜可發(fā)光,且如荷葉一樣沾水不濕,凡與會之人皆嘆為觀止。 厲然失聲叫了出來:“玉檀公主?!?/br> 秦幽幽抬頭的剎那華光四射?!岸嗄瓴灰姡笕藙e來無恙?!?/br> 幾位閣老驚訝地立在原地,后頭品秩更低的官員也只得唯四人馬首是瞻。 不少官員交頭接耳喁喁低語。 眾人怔忪之際,從左側(cè)長階上沖出一隊紅纓白盔的羽林軍,為首的是禁軍統(tǒng)領(lǐng)安懷。 “傳太后口諭,請公主即刻到慈寧宮覲見?!?/br> 秦幽幽早有準(zhǔn)備,云袖一拂便用玉簪抵住脖子:“本宮要向皇上請罪,哪里也不去?!?/br> 安懷作勢欲將她劈暈,誰料秦幽幽動作更快,手腕一晃便劃破脖頸。 “今天你只能帶走本宮的尸體。若父皇在天有靈,就請他老人家看看,他親封的玉檀公主如何被逼死在太和殿外?!?/br> 秦幽幽平生第一次如此大聲說話。清脆的珠玉之聲攜著凄愴沉痛,落入四周空氣中亦是如雷貫耳。 厲然看見她欺霜賽雪的脖子上那抹刺眼鮮紅,“公主不可?!?/br> 一聲驚叫提起眾人的心。 安懷不由倒退一步。 秦幽幽跪地的姿態(tài)依舊高貴端然:“閣老放心,本宮不會做親痛仇快的事情。本宮只是想讓皇兄看看本宮面圣的決心。” 閣老們啞然不語。他們已經(jīng)看到了,玉檀公主是真的準(zhǔn)備血濺太和殿,比御史們還狠。 果然,門口傳來一聲高呼:“宣玉檀公主進(jìn)殿,宣文武百官進(jìn)殿。” 站在禮部尚書韋多玉身后的孔清暗舒一口氣,玉檀公主這個頭開得不錯,先聲奪人。等他進(jìn)殿看清秦幽幽的長相后,更覺多了一分勝算。 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一會他未必是孤軍奮戰(zhàn)。 待禮儀官喊唱完畢,眾朝臣按照官階品秩分兩列站定。四位閣老離皇上最近,可以清楚看見龍椅上昭仁帝凝重的神情。 大臣皆等著皇上開口,皇上卻久久沉吟。 先出聲的還是玉檀公主,她腰背挺得筆直,渾身散發(fā)出一種“雖千萬人吾亦往矣”的孤勇氣勢。 “皇兄,請恕臣妹冒犯了。臣妹今日特向皇兄請罪,向太后請罪,向天上的父皇和大景百姓請罪。” “你因何事請罪?” “十九年前,柔然提出與大景和親,臣妹私逃出宮,破壞兩國和平。臣妹貴為公主,卻不曾履行公主之責(zé),有負(fù)皇恩,亦愧對天下百姓。臣妹有罪?!鼻赜挠纳钌钚辛藗€大禮。 眾臣大驚,原來當(dāng)年和親之事還有這樁公案。不過元嘉公主不是已經(jīng)跟柔然和親了嗎?雖然后來的事態(tài)演變證明和親也是無用,該打仗還是得打。 昭仁帝面色鐵青。 玉檀怎的如此不顧皇室顏面,自作主張在朝堂上公開此事,都過去這些年了,為何要重新翻出來。 “臣妹年幼無知鑄下大錯,因而奉太后之命,十七年來在三思閣誠心禮佛、懺悔思過。幸得上天保佑,皇兄兢兢業(yè)業(yè)十七載,終于還我大景一個清平盛世。臣妹與有榮焉。” “臣妹有幾句話想問皇兄。其一,父皇臨終前留下遺言,欲封我為長公主,我究竟是不是大景的長公主?” “其二,我在三思閣幽禁十七年,夠不夠贖清我犯下的罪?” “其三,若皇上認(rèn)為我贖夠罪了,能否讓我出宮?大景歷朝歷代沒有哪個公主在后宮住到三十三歲的。” 聽到這話,孔清很是驚訝。沒想到玉檀公主只比他小五六歲,她看上去最多花信年華。 昭仁帝卻似吃了一肚子黃連。 若封了玉檀為長公主,那元嘉怎么辦?母后定要傷心極了。 兩個都是他的meimei,只是元嘉早早香消玉殞,他難免對她多一份心疼愧疚。 所以這個長公主,即便是有父皇遺命,也不能封。 至于二問三問,他做不了太后的主,亦沒辦法回答。 皇上再度緘口。 眾臣見此情形,皆感嘆今日的早朝怕是有得熬。 不知過了多久,皇上猛然蹦出一句:“諸位愛卿意下如何?” 大臣們這才慌了神,這事可是個燙手山芋。 論理,柔然和親之事早已時過境遷,大景跟柔然兩國也打過好幾回仗了,玉檀公主又被關(guān)了十七年,的確可以出宮開府。 論情,太后心疼自己的女兒元嘉公主,不肯放玉檀公主出宮,也說不上什么大錯。 真叫人左右為難。 但說一千道一萬,太后不可得罪,玉檀公主眼下卻無權(quán)無勢,袖手旁觀也無妨。 這樣的反應(yīng)在皇上意料之中。他不好直接拒絕玉檀,大臣們卻多是見風(fēng)使舵的。 厲然側(cè)首瞄了施惠存一眼。他們倆是先帝在龍榻前欽定的顧命大臣,先帝最后的遺言便是讓皇上善待玉檀公主。 施惠存卻眼觀鼻鼻觀心,好似此事跟自己毫無關(guān)聯(lián)。 厲然暗罵一聲:老狐貍。 幾位閣老素來是朝堂的風(fēng)向標(biāo),他們不吹風(fēng),下面的人又豈敢掀起袍子角。 秦幽幽孤零零跪在大殿中,粉色的裙擺在方磚上散開如一朵垂墜的金釵花,看上去奇服曠世姿態(tài)端然,但纖弱的身形終是顯得無依。 幾位年長些的官員暗自惋惜,若先帝知道自己最疼的女兒活成這般模樣,不知要何等心痛。 --- 第35章 早朝 (下) 一股淡而隱秘的悲傷在金鑾殿緩緩蔓延開來。 就在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