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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下傳來,半座山頭隱隱可聞。應(yīng)是習(xí)慣了,山中百獸仍顧自玩樂,恍如未聞般徑直將這嘈雜聲給濾過了。 通往后崖的羊腸小道里,一個白白嫩嫩的小道童跌跌撞撞走來。他半大的個子,唇紅齒白,一身靛藍(lán)道袍,抱著比他半個身子都高的木桶,艱難地挪行在小道上。足足一個時辰小道童才停在后山崖邊,他放下木桶,朝崖下瞅了瞅。 大澤山后崖是一處山谷,深不見底,終年白云繚繞,依稀可見青松綠草,溪谷潺潺,百花盛放,整個大澤山的仙氣風(fēng)景似都聚在了此處。 可惜,這地兒再好,成百上千年來入的人也極少。原因無他,東華老上君自立山門起,便成日里吆喝自個兒宅心仁厚,體恤徒弟,遂眼都不眨就將山門禁閉之地選在了此處。 谷底白云之上封印暗藏,只要被這老頭子丟進(jìn)后谷,時辰未到,大澤山的弟子一步都跨不出來。山再巍,水再清,景再美,花再香,等你坐困圍城十年百年,保管你只會膈應(yīng)得慌。 小道童睜大眼瞅著谷中劈柴的身影,急忙整理好褶皺的道袍,清清嗓子,雙手放在嘴邊成喇叭狀呼喊:“小師叔……小師叔……小師叔叔叔……” 清脆的聲音在山中回蕩,然后飄飄晃晃傳進(jìn)谷底。谷底的身影不慌不忙砍了半刻柴,才悠悠閑閑駕云朝崖邊飛來。 云朵還未靠近崖邊,金色的蓮花封印在云層之上悄然浮現(xiàn),千百朵蓮花若隱若現(xiàn),徐徐化成雷劈下來的架勢。云朵再近幾分,半空中一只碩大的火紅翅膀突兀出現(xiàn),夾著熾烈之火迎面就朝云朵上的人扇去。任云朵上的人如何躲,都避不過火翅膀鍥而不舍地追擊,那人只得無奈放棄,在半空中認(rèn)命一站,整個人被火翅膀扇著轉(zhuǎn)了數(shù)個圈,眨眼被燒成了一塊黑炭子。 見那人受了罪,火翅膀上化出兩只圓溜溜大眼和一張鳳嘴,大嘴一張,指著黑炭身影囂張地嘎嘎笑了兩聲,然后扭著肥碩的翅膀消散在半空中。 空中的金色蓮花見云朵上的人受了罪,極富靈性地互相瞅了瞅,悄悄散掉雷勢,安靜地飄到了一旁。 崖邊安靜下來,小道童低著頭,偷偷瞄了幾眼火翅膀消失的地兒,又朝崖邊溫柔的金色蓮花看了幾眼,心底使勁感慨。不愧是天帝的手筆,比起師祖留下的蓮花,威武霸氣上可真不是一個等級吖! 剛才那只威風(fēng)赫赫的火紅鳳翅,是天帝鳳染在當(dāng)年親自布下的封印。至于懲戒的對象,自然就是云朵上被燒得狼狽不堪的黑炭子。 哎,小師叔對醉玉露的喜愛也太執(zhí)著了些,明明知道每次都會被這只火翅膀欺負(fù),卻一次次視死如歸上趕著來。 此時,黑炭子使勁抖擻了幾下身子,念了個仙訣引出一朵烏云,痛痛快快將全身沖洗了一遍,直到整個人能瞧出點(diǎn)人樣,才重新飄著云朝崖邊的小道童飛來。 “青衣,拿來吧。”黑炭子盤腿浮在半空,手堪堪碰到云層邊上的蓮花封印下,朝小道童懶洋洋開口。 這聲音聽著清朗干脆,有幾分活潑張揚(yáng),估摸著應(yīng)是個半大少年。 “哎,古晉小師叔,您接著!”小道童飛快應(yīng)一聲,吃力地抱起半人高的木桶搖晃著朝黑炭子走來。木桶里酒香四溢,冷不丁蹦出一兩滴落在地上,沾染上的花草立時便生機(jī)煥然,朝氣蓬勃。 云朵上的人立馬坐得筆直,燒得枯黑的眉毛擰成一團(tuán),煞是心疼:“青衣,仔細(xì)著點(diǎn),你師父稀罕著他的醉玉露,我等了半年才得這么點(diǎn),你可別給師叔我浪費(fèi)了!” 話入耳里,青衣瞅著自個兒懷里半人高的酒桶欲哭無淚。山下仙池里的醉玉露半年才得一池,每次至少有大半池藏品都被師父吩咐送到了后谷,整個大澤山上上下下加起來都沒這位小師叔所得豐厚。山門里誰不知道師祖和師父把古晉小師叔當(dāng)眼珠子稀罕,他竟也好意思說出“就得了這么點(diǎn)”的話來。 青衣是東華老上君的首徒閑善仙君的弟子。老上君閉關(guān)后,大澤山便交由閑善仙君執(zhí)掌。青衣自然要為師父辯駁幾句,當(dāng)即把酒桶放在古晉手上,臉皺成一團(tuán)委屈道:“小師叔,師父最疼您了,他說谷里冷清,悄悄吩咐我給您加了一壺。”青衣說著從懷里掏出個白凈的仙壺,遞給古晉。 古晉瞅見小仙童黏在瓷壺上的眼,略一沉吟,頗為悲壯一揮手,“青衣,這壺醉玉露送給你了,你月月都來后谷看我,算是師叔我的謝禮?!?/br> 青衣頓時咧開嘴笑,眼瞇成了一條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手縮回,嘴里卻道:“小師叔,青衣怎么敢……” “拿著唄,喝完了再回去,那些小家伙個個鬼靈精,你肯定藏不住?!惫艜x說著就要駕云回谷,卻被青衣喚住。 “小師叔!” 古晉回轉(zhuǎn)身。 青衣戳著手指頭,扭捏問:“小師叔,你什么時候才能出谷???” 青衣入大澤山修仙才一年,但古晉被關(guān)入后谷已有五個年頭。他送了一年醉玉露,從沒聽說過古晉被關(guān)入禁地的原因,只知道這位山門里珍而重之的小師叔是大澤山六萬年歷史里唯一一個被師祖和天帝布下兩道封印禁在此處的弟子。 古晉摸摸下巴,問:“師父出關(guān)了?” 青衣?lián)u頭。古晉咂咂嘴,插腰朝半空叫喚起來,“喂,肥翅,我把天帝的御旨給忘了,你出來再給我說一遍!”說完,他抱著木桶飄著云朝谷底而去。 青衣眼巴巴看著古晉駕云下了谷,還沒回過頭。消散的熾烈神力重新凝聚成火紅的翅膀浮現(xiàn)在半空,被古晉稱為肥翅的翅膀化出眼睛和鳳嘴,變幻成一只小型火鳳的模樣。 “哼,說了多少遍了,吾名火翅!你才是肥翅,你全家都是肥翅!” 它扭扭肥大的腰,神氣十足俯視下方。直到金色蓮花聚滿它周圍,青衣睜大一雙渴求的眼望著它。它才滿意地哼了哼,清清嗓子對著谷底漸漸消失的背影昂頭鳴叫。 霸氣的鳳鳴在后崖撒著歡響起,林中不少仙獸悠閑地抬腳走到林子邊緣,伸出爪子捂著嘴打哈欠,對這一幕顯然極為熟悉。 “傳吾諭令,仙君古晉頑劣誤事,闖下大禍,即日起禁足大澤山后谷,東華上君出關(guān)之日,為你出谷之日;東華上君成神之時,乃你下大澤山之時。” 火翅連著將這句話威武十足地念了三遍后才滿意收聲,它朝目瞪口呆的青衣昂昂下巴,復(fù)又消失在空中。 這是一只封印嗎?對,這是一只封印,只不過是一只成精的封印。 果然,天帝那個層次的神仙的世界,是他走不進(jìn)的。 半晌,青衣用手托回自己的小下巴,默默安慰好自己受驚的小心靈,朝谷底眨眨眼,回過神后飛快轉(zhuǎn)身朝山頂而去。 天啦,他得回去問問清楚,古晉小師叔到底犯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