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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她是顧之言的女兒。這身份會(huì)如影隨形,伴隨她一生。 她掙扎在泥濘不堪的沼澤里無法自拔,還有什么資格去玷污他的清白。 她想起他家族祠堂中那上百尊巍巍凜凜,清高聳立的先祖牌位,寫滿了屬于他的家族的功勛和輝煌——那里面一定也充滿了他的祖輩的血汗和眼淚,用無數(shù)的犧牲換回;她以一襲戴罪之身,有何面目去面對(duì)那些在天上睜著眼睛的圣潔魂靈,將那骨rou堆砌的崇高的大廈毀于一旦! ——如果佛祖真的有靈,就請(qǐng)不要讓我背上這罪名罷,無論折壽多少年,無論遭受多少果報(bào),也請(qǐng)給我一個(gè)再世為人的機(jī)會(huì)。 顧柔誠心禱告,淚濕蒲團(tuán)。 她這一拜,耗時(shí)耽擱了些,沈硯真在旁等著她。 “第三拜,禮敬僧,”沈硯真輕聲細(xì)語道,“拜過佛法僧三寶,斷盡一切煩惱惑業(yè);超脫苦海,到達(dá)彼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彼穆曇舭殡S著殿內(nèi)僧眾祥和清圣的梵唱,飄忽又空靈,似是從天際另一端徐徐傳來。 兩人一同緩緩起身,雙手相合點(diǎn)于眉心,頂禮結(jié)束,完成了對(duì)佛的頂禮膜拜。 兩人一同跨出門檻,走向外殿廣場上的那棵百年老槐。樹下有許多人在拋擲寶牒。 人們寫上心愿,系著紅繩,奮力拋擲,寶碟在空中劃出弧線,紛紛落下,掛在那槐樹茂密的枝椏上,深綠的樹冠仿佛沐浴著一場此起彼伏的紅雨。孩童們奔跑著向上拋擲,高度不夠,忍不住喧嘩,被長輩厲聲呵斥,又噤了聲兒。 每個(gè)來到這里的人——無論貧窮的,富有的,歡喜的,悲傷的;懷著不同的心愿,懷抱一樣的虔誠。 沈硯真和她并肩駐足觀看,良久,沈硯真問道:“你剛剛在大殿里,許了什么愿?!?/br> 顧柔看向她,只見沈硯真溫婉素秀的眉峰微微挑起,眼神似乎沾染了那么一絲夜風(fēng)的涼意。 心愿這回事,說出來不就不靈了么?顧柔垂眸不語,心頭有些猶豫。 沈硯真微微一笑,望向那槐樹上如同累累碩果的寶碟,眼神陷入回憶:“我方才許了個(gè)愿,你猜我許的什么愿?!鳖櫲岬溃骸拔也虏怀??!?/br> “我許愿,求佛祖保佑我心中所念之人能夠平安順?biāo)臁!?/br> 顧柔點(diǎn)點(diǎn)頭。這個(gè)愿望,和她的很像。 “我還許了一個(gè)愿呢?!鄙虺幷嫘χ馈Kヅ赃叺暮蜕心抢镆艘粋€(gè)寶牒,沒有寫字,走到槐樹跟前,前后挪動(dòng)嘗試了一下距離,然后兜起手,用力向上一拋—— 寶牒飛上了最高處的一根樹枝,在夜色里悠悠地晃蕩。旁邊一小孩羨慕朝她看一眼,據(jù)說寶牒拋得越高,心愿越容易實(shí)現(xiàn)。 沈硯真拍了拍手,回過神來,笑看著顧柔:“可是這個(gè)愿望,即使是佛祖,似乎也很難替我實(shí)現(xiàn)。所以,我才決定靠我自己?!?/br> 顧柔愣了愣,不明白她話中的含義。沈硯真走過來,很親密地挽住她的手臂,顧柔莫名地感覺一涼,覺得她好似不同尋常了。沈硯真指著魚貫而出的香眾道:“他們要去放燈了,我們跟上罷?!?/br> 洛河河畔。 水面微風(fēng)輕拂,夜色一點(diǎn)一滴變濃,而結(jié)隊(duì)前來放燈的香客們卻熱情絲毫不減。人們將油紙?jiān)傻暮苫ㄐ螣舯K拿出,往里面放上制好的泥爪,中間卡著燈芯,往燈里倒上菜油,一盞水燈便輕易地制成了。將之點(diǎn)上燈火放入河中,猶如黑夜中的一盞星火。 橋洞底下還飄著一支小舟,有四名僧人坐于其上,演奏佛家樂曲,一邊誦唱經(jīng)文。 顧柔蹲在岸邊看沈硯真點(diǎn)火放燈,火折子擦了幾下都沒有亮,沈硯真道:“可能受潮了?!彼婵慈?,只見幾支小舟飄來,上面各有艄公,乃是專門供香客在水上放燈的燈船。沈硯真道:“咱們?nèi)ズ永锓??!?/br> 等上小舟,搖櫓聲傳來,伴著水聲和樂曲甚是寧靜。顧柔看沈硯真伸出素手,從水中撈出一盞漂過的河燈,借了火點(diǎn)燃自己的燈,兩盞一起放歸水面。船行得慢,水流得快,兩盞燈很快漂遠(yuǎn)。 “這盞燈是為我?guī)煾付?,”沈硯真道,“他是天生的奇才,?duì)于煉丹制藥頗有心得造詣,可惜他的一番苦心不為世人所了解,只當(dāng)他是鉆營微末之技的怪人,對(duì)他敬而遠(yuǎn)之,他過得不順?!?/br> 在大晉,雖然每一個(gè)人患病都少不得看大夫,可是大夫的地位卻很低。 和風(fēng)吹來,沈硯真捋起發(fā)絲,幽幽嘆氣:“我?guī)煾敢簧驴?,別無所依,就連他的子女也不理解他的苦心,將他棄若敝屣?!?/br> 顧柔道:“那他真是可憐。幸好他得你這個(gè)孝順懂事的徒弟?!?/br> 沈硯真搖頭:“不過他的子女,倒也不是不孝順懂事,只是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尚且活在認(rèn)間罷了?!?/br> 顧柔心中泛起奇怪的感覺,盯著她眼睛,問:“那為何不告訴他們呢?” “我?guī)煾干钌碡?fù)絕技,所謂懷璧其罪,一旦他在中原露面,勢必將引起一場爭奪風(fēng)波,他不愿連累子女,寧肯孤身前往云南,躲在深山之中不見天日,孤獨(dú)度日?!?/br> 有那么一瞬,沈硯真的目光陡然鋒利起來,好像忽然出鞘的寶劍,死死盯著顧柔。 顧柔從她突然凌厲的眼神中明白了什么,雙唇抖顫,問:“你師父……叫什么名字?” “他要旁人叫他顧之言,可是,也許正是為了掩蓋顧文這個(gè)真名罷?!?/br> “……?。。 ?/br> 顧柔抖了起來,她撲上前,握住沈硯真的雙臂,小舟一時(shí)劇烈搖晃。艄公呵斥:“好生點(diǎn),別亂湊!” 顧柔不敢置信,卻又激動(dòng)淚流:“我爹他還活著,你見過他,他怎么樣,他過得如何了?” 沈硯真冷冷道:“當(dāng)然不好。他身體原本羸弱,加上思念子女,怎么會(huì)好?” 顧柔傷心道:“我竟不知他還活著,旁人同我說,我總歸有些不信,可你同我說,我卻真真切切地相信了。你告訴我他在哪里,我要去見他?!鄙虺幷婵谥械念欀?,對(duì)于顧柔而言,最像是那個(gè)溫柔慈和的父親。 “師父他正襄助寧王舉事,他派我前來,正是要帶你回去。他為寧王煉制鐵衣之藥,此種秘方,他不傳外人,只有交給你才敢放心,須得你回去繼承他衣缽?!鄙虺幷嬲f著,目光一閃,好似有一絲不滿。 顧柔聽到她的話,只覺晴天霹靂—— 她原本一心相信父親不可能做出謀逆這等事來,還盼望能夠去云南說服他回來洗刷冤屈,可是沈硯真一番話,徹徹底底摧毀了她的希望! 沈硯真又道:“你去云南不必?fù)?dān)心,師父他追隨寧王,待寧王得了天下,師父便是開國功臣,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顧柔如墮深淵,手腳冰冷。 腦海里,仿佛自動(dòng)涌現(xiàn)慕容氏祠堂內(nèi)那一尊尊先祖牌位……而后,畫面一轉(zhuǎn),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