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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口。 顧柔和向玉瑛一起找, 很快地,熟悉的面孔一張張出現(xiàn):屯騎營的三兜子,越騎營的鮑平, 白鳥營的邢豐,甚至還有伙頭兵……這些曾經(jīng)鮮活的面容,如今全已孤寂地躺在青山綠谷中,冷卻了笑貌音容。 大家一邊找,一邊咬著牙,身后傳來祝小魚嗚嗚咽咽的哭聲,很快又被向玉瑛咬牙切齒的罵聲所鎮(zhèn)壓:“哭什么哭!咱們冷司馬還沒死呢!” 顧柔也咬著牙,對,以冷司馬的本事,他一定不會就這么輕易地死。 “找到了,找到了!冷司馬!”趙勇在另一頭大喊大叫。顧柔跟著眾人心頭抽緊,想看又不敢去看——不曉得趙勇找到的是冷山的人還是他的尸? 結(jié)果不是人也不是尸,卻是冷山的坐騎,四蹄踏雪的烏夜騅。 那匹馬脫了韁繩和嚼頭,屁股上兩道傷痕,一見到人便仰頭哀鳴,顯然它經(jīng)歷過一場大戰(zhàn)。 那烏夜騅極有靈性,見到顧柔走近,一下子沖過來,眾人皆以為它受驚發(fā)狂,它卻突然在顧柔面前停住,咬著她的袖子不肯放。 顧柔乘上烏夜騅,它立刻撒開蹄子跑起來,沒有了韁繩,顧柔抱著馬的脖頸,聽見它一路都在哀鳴,仿佛人的哭聲。 烏夜騅跑到一處路口,停了下來,山路險阻陡峭,它上不去了。 顧柔看到此處皆是凌亂的馬蹄和人腳印,似乎有不少人從此處上山。再看四周環(huán)境,這里她來過。 只是她第一次來走馬谷,和冷山一起探查地形時所經(jīng)過的山頭,他們還爬上過峰頂,瞭望對面樹林中的敵營。 顧柔判斷,冷山遭到了敵軍的追擊,他在逃亡時,很有可能會選擇熟悉的道路。 于是,她往和冷山兩個人一起走過的路上走去,沿路放了兩支煙火信號,讓向玉瑛等人趕來支援搜山。 顧柔很擔(dān)心冷山會把自己藏在什么陰暗的旮沓角落,他的躲避搜尋能力極強,如果這時候他躲起來又暈了過去,她便很難找。 然而,意外地沒有,顧柔朝山頂走去的途中,在一棵路旁的大樹下找到了冷山。 “冷司馬!” 冷山背靠大樹坐著,右手拄著長刀。顧柔腳踩在干枯樹枝上的沙沙聲驚動了他,他緩緩睜開眼睛。 顧柔疾奔到他身邊,蹲下來:“冷司馬!” “我看見你們的信號了?!彼?。 然而他此刻已經(jīng)無法站起。他率領(lǐng)的斷后的隊伍為了掩護本部撤退,以寡敵眾,最終全軍覆沒,自己也負(fù)了傷,獨自一人逃入山中。原先嚴(yán)邈派了一支二十人的隊伍追捕他,被他射倒七人。冷山箭枝用盡,便躲藏山中暗處,將剩余追趕而來的敵兵殺死,這支二十人的隊伍只有二人回去。 嚴(yán)邈知曉這是個狠角,起了好奇心,決意活捉對方,于是下令封山,等天亮后搜山。沒想到天剛亮便被國師的軍隊殺返而至,自己也被俘虜,于是冷山便躲過了一劫。 冷山身上的幾個窟窿眼,全是致命傷,腹部破了腸子流出來,是他自個撕開衣物綁回去的。 他沖顧柔微笑,前所未有的溫和,好似他已經(jīng)不是冷山,一點也不冷漠?!拔业你懪颇?。”他問。 顧柔急急忙忙從懷里找出銘牌,拿到他眼前。 他沒力氣接了?!澳懔糁??!鳖櫲徉咧鴾I道:“您要我將它交給誰,您說?!?/br> “你留著吧。”他重復(fù)了一遍。 顧柔雙手劇顫,將那塊銘牌翻過來看。 刻著冷山名字的背面,仍是那四行刀砍斧劈的小字,頑石一般堅固——精衛(wèi)銜微木,將以填滄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他拿這句話做過白鳥營的臨時暗號,他應(yīng)該是很喜歡的。 顧柔把銘牌收好:“我背您下去,沈硯真大夫已經(jīng)到了,就在山下?!?/br> 他道:“不必了?!彼纳眢w他自己知道,時間所剩無幾。 他的瞳仁漆黑又渾濁,像是在大霧的夜空里攪過的星,原本鋒利的光芒漸漸變得溫柔。顧柔順著他的目光朝上方望去,金黃色的天頂正掠過一只矯健的雄鷹,如同利劍搏擊長空。 “天命有常,這峰的名字叫孤鷹嶺。”他喃喃地道。 昨夜他自己將血止住,然而身體動彈不得,疲憊地坐在樹下,卻無法入眠,往事一幕幕浮過眼前,姑父、常玉、白鳥營……宛若流光疊影,如夢似幻。直到月至中天,他看見東方深藍的夜空劃過亮光,那是一顆隕落的將星。一瞬間,他豁然開朗——自己活了二十八年,家國、宗族、白鳥營、戰(zhàn)友,虧欠過的他都還清了,孑然一身輕,還有什么可遺憾的呢? “嚴(yán)邈降了么?!彼麊?。 顧柔擦了擦淚道:“沒有,他被咱們的軍隊俘虜了。” “我射了嚴(yán)邈一箭。你告訴他,是鄺漢的侄子所發(fā)之箭……讓他,讓他靜思前愆,及早回頭,勿再動亂江山,殃及百姓?!?/br> 顧柔怔了一怔,應(yīng)道:“是。” 他抵在樹干上微弱地喘息,眼睛里的光正在漸漸的黯淡,溫暖的夕陽灑在他身上,卻照出一身清冷光輝。 “顧柔?!彼D難地張開口。她湊近了:“您講。” “不要哭?!彼吡耍荒茉俳o予她陪伴和保護,希望她能沒有掛慮、更堅強地走下去,忘記他這個人。 所以,臨別之前那三個字,選擇說的是不要哭,而不是我愛你。 顧柔咬住了牙,眼里噙著東西,抓住他的手。他闔上雙眼的那一瞬,她的眼淚終于滴下來,熱血般落入泥土。他終于暫別,離開這個三千煩惱的世界,留給旁人一生難忘的回憶,他終于解脫,拯救別人也拯救自己,他也終于得償所愿,找到屬于他的一份牽掛,化作天上的一顆星,熔成他心愛的姑娘記憶里的一滴血。顧柔匍在他身上,哭得山呼海嘯。 搜尋的隊伍后續(xù)很快趕到,將冷山抬到山下救治,沈硯真面色鐵青,顯示冷山傷勢嚴(yán)峻。她同孟章道:“沒救了?!?/br> 從來不發(fā)脾氣的孟章暴跳如雷:“怎么會沒救?他還有氣,你看不到?當(dāng)初顧柔也是那樣,不照樣醫(yī)好了?” 沈硯真平靜道:“倘若你吼我有用,我倒不介意聽你吼,只是這樣會更加耽誤診治他的時辰?!?/br> 孟章聽到還可以診治,馬上又安靜得似一只乖貓,和祝小魚兩人跟在沈硯真左右忙前忙后幫忙。 沈硯真縫合了冷山腹部的傷口,挨個給他上藥,她也曉得這般只是徒勞,然而所有人都殷殷期盼著,于是她不忍心,只能用藥物吊著冷山的性命,雖然這個人已經(jīng)不可能再醒。 …… 夜里,駿山山城外星光漫天,顧柔坐在燈下研讀兵書,國師端來湯藥。 他溫聲道:“舊傷沒好,莫要熬壞了?!?/br> 這些日顧柔看起來極其平靜,甚至沒有哭,就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