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薇盯著那個空座位看了良久，看得眼睛都微微發(fā)脹了，這才拎包起身。

    周副校從洗手間出來：“怎么了？”

    “楚珣和霍星葉結(jié)婚了?！笨隙ň?。

    “那個霍星葉不是嫁了什么東南系太子爺嗎，我聽不少人說楚珣怕是和她分手了?！?/br>
    “不是的……”羅薇很確定，“以前楚珣是什么都不在乎，那種真的你做什么都不會在乎，剛剛他站起來的瞬間，說話的語氣……讓我好像看到了霍星葉?！?/br>
    “所以你……辛辛苦苦調(diào)回來？”

    回答男人的，是羅薇轉(zhuǎn)身的背影。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fā)出“咔噠”聲響。

    清脆，悅耳。

    越來越小……

    ————

    李穎還在實驗室，王文時不時會回來一趟。

    和同學(xué)們開玩笑，說些新鮮事打打鬧鬧，眉宇里盛滿春風(fēng)，拂過之處，載著旁人無邊艷羨……

    新聞連續(xù)播報里，“證券市場”監(jiān)控力度加大，影視圈無作為小鮮rou拿天價片酬每天都能掀起討論熱潮……

    轉(zhuǎn)眼1月18日。

    學(xué)期最后一天。

    “第二期項目我想把point定在蒙古，周副校很生氣，削了項目經(jīng)費，所以……”

    楚珣坐在桌子前的旋轉(zhuǎn)凳上，長腿一屈一直，黑筆在指間旋轉(zhuǎn)出好看的弧度，“錢打給李穎了，你們待會兒去芭菲自助慶祝一下，好好過寒假，過年叫師娘給你們發(fā)紅包，默默做土豪……”

    以往楚珣說完，下面歡呼一片。

    然而，今天。

    幾個學(xué)生停下手中的筆，兩兩對視，面露難色。

    楚珣：“怎么了？”

    “啪嗒”一聲，李穎筆掉在地上，“我去趟洗手間”，摸著手機(jī)飛也似地奪門而出……

    剩下的幾個學(xué)生猶豫不決。

    其中一個站起來，垂在身側(cè)的手攥住白大褂一角：“楚教授，我下學(xué)期可能不回來了……”

    “嗯？”楚珣面色無常，“家里有事？還是說……有新規(guī)劃？”

    這樣的問法，很委婉。

    平心而論，楚珣在實驗數(shù)據(jù)和論文截止日期上不近人情是真的。在其他方面，那種不露聲色、如古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般為學(xué)生考慮，也是真的……

    可越是這樣，學(xué)生越是愧疚：“王文上個月注冊了一個……投資公司那種小團(tuán)隊，東拼西湊十萬塊的本，高拋低吸，元旦翻檻幾天，變成五十萬，凈賺四十萬……他上周來問我們，要不要……”

    楚珣手中筆停下：“不需要專業(yè)知識嗎？”

    “需要是需要，但可以臨時補(bǔ)，主要看經(jīng)驗……早出去，經(jīng)驗豐富，”學(xué)生喏喏，“后期量化交易的話，主要看數(shù)學(xué)和計算機(jī)，我們算理工科……功底很扎實……”

    最后幾個字，基本沒了聲音。

    楚珣“嗯”一聲：“吃了飯再走吧，你還有其他同學(xué)?！?/br>
    話音未落完。

    “楚教授，其實我也……南大留校的要求已經(jīng)提高到三篇sce了，感覺有生之年沒辦法達(dá)到。與其讀完研去守圖書館或者回高中教生物，不如……”

    “楚教授，我……對不起……”

    “楚教授……”

    一個一個舉起手，一個一個站起來。

    總共九個人，一個在外面，站起來五個。

    楚珣視線從左到右逡巡，落在最后一人身上，不僅沒露什么情緒，平淡的聲線反而更加寡淡，清湯白水一樣：“休學(xué)申請都拿上來吧，我一次簽完……”

    “楚教授……”學(xué)生們?yōu)殡y。

    “沒什么對得起對不起的，路要自己走，人要自己看，”楚珣抬指輕輕扶了一下金屬邊眼鏡，唇上一條線合攏，掀開，無波無瀾地說，“一不燒-殺-搶-掠，二不違-法亂紀(jì)，恪守禮數(shù)，進(jìn)退有度……沒什么不好?！?/br>
    五個名字簽完，他合攏筆蓋，站起身：“收拾收拾在門口等我吧，我回老宅，路過火車站，順路送送你們?！?/br>
    楚家老宅在南城，火車站在北城。

    耳朵貼在墻上聽了好一會兒。

    聽到最后一句，李穎捂著嘴，瞬間紅了眼睛。幾乎是扶著墻挪進(jìn)廁所，知道不可以，還是不受控制地?fù)芟乱粋€號碼，“嘟嘟”接通，她哽咽出聲：“霍哥兒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王文是那樣的人，他自己走就好，還要帶著同學(xué)走……”

    “楚教授項目本來就很艱難……真的很艱難，比起錢，更艱難的是凝聚力……被王文的數(shù)字越說越渙散……真的對不起，霍哥兒，我和王文吵了好久好久，吵到我很想放棄這段感情……不過二十年，而已……”

    “他真的，真的……讓人……”

    “……”

    對面沉默好一會，輕聲喚：“李穎。”

    李穎回以啜泣。

    “沒什么對得起對不起，路要自己走的，”霍星葉一口氣嘆得很長，“一沒有燒-殺-掠-奪，二沒有違-法-亂-紀(jì)，恪守禮數(shù)，進(jìn)退有自己的思量……你應(yīng)該尊重你男朋友的選擇，也應(yīng)該尊重你同學(xué)們的選擇……”

    “我在跟著劇組轉(zhuǎn)場，后半段white說去蒙古……嗯，你好好的，等我網(wǎng)好給你們，給你發(fā)紅包……”

    “別哭……女孩子哭多了法令紋會加重，和王文好好溝通……聽話。”

    上一秒，語重心長接完電話。

    下一秒，霍星葉一腳踹翻私人飛機(jī)上小矮幾，面無表情走到駕駛艙：“A市停一下。”

    “好的……”駕駛員和地面溝通了一下，“霍哥兒今晚A市可能有大雨，不適合?？?，所以……”

    ————

    天邊烏云堆積，黑壓壓一片擠在樓頂上，好似一個密不透風(fēng)的罩子，將城市喇叭聲、喧嘩聲擠成一團(tuán)，裹著末冬晚風(fēng)在皮膚上亂刮亂撞，讓人覺得冰涼，窒息。

    楚珣把學(xué)生送到火車站，一路“嗡嗡”收了將近六位數(shù)的紅包，按部就班駛回塞納河畔。

    德克士在做十八號會員買一送一的活動，油膩的炸雞楚珣雖不喜歡，還是買了一桶，然后在便利店買了她喜歡的黑森林蛋糕，還厚著臉皮假裝淡定地要了四根蠟燭，回車上。

    奧迪S系車廂寬敞，適合聚會。

    楚珣先把全家桶放到副駕駛上，然后小心翼翼拆開蛋糕盒子，把四根蠟燭插在上面，從副駕駛前面的備用箱摸出打火機(jī)，逐根點燃。

    車廂頂上有一簇昏黃，正下方的檔位橫板上，四朵火苗焰焰而躍。

    ——希望草草劇組順利，早點回家。

    ——希望草草聽話，按時吃藥，注意作息。

    ——希望草草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得到所有她想得到的。

    三個愿望，不貪心。

    許完了，楚珣松開合十的掌心，俯身，呼吸間吹滅蛋糕上的蠟燭，拿起一個雞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