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夢里——

    廣袤的山谷讓人一眼看不到邊。

    灰蒙蒙的天色下，矮小的灌木和草本植物繁盛茂密。時值盛花之際，紅黃綠三種色系衍生出的花朵小而精致，宛如無垠的彩毯從她腳下沿伸出去……

    霍星葉坐在小靠椅上，不敢抬腿不敢動，生怕一邁步就踩到她們。

    又驚又喜：“楚楚你在哪兒，所以我現(xiàn)在到底是不是在做夢，還是掛掉了啊，驚，某知名美甲師新晉視效小萌新凌晨車-震后升仙……”

    “怎么這么戲多，”楚珣唇角抽搐，無奈地敲了敲太陽xue，“起來，轉(zhuǎn)身，看后面……”

    花海另一端，有一個隱蔽的小黑帳篷。

    小黑帳篷前，左邊是排成三乘三的九個透明玻璃罩，右邊是單獨一個透明玻璃罩，楚珣蹲在右邊的透明玻璃罩旁邊，手里拿著鑷子和玻璃片朝她揮手。

    霍星葉遲疑：“可我要踩到你這些花怎么辦？”

    一束手電筒光照到她腳下，“順著走?！?/br>
    先前站在中間，感覺越朝外散，花越稀疏。

    等霍星葉真的站起來，走上這不到二十米的路程，才發(fā)現(xiàn)越朝外走，越錦簇，精致而錯，伴著清晨第一顆滾在葉片上的露珠，好似讓人走進了畫卷……

    九個透明的玻璃罩下，是九株開花的星葉草——莖脈細弱，根伸而直，菱形的小葉宛如從草原煙雨里涓洗過的紙張，托著花朵暈開不同的顏色。

    “星葉草在百科里的記載一直是喜陰濕，要求合適的散射光和潮濕生境，這種環(huán)境被破壞的話，理論上不能生長。”楚珣把最邊上那個頂上蓋著灰布的罩子揭開，“很明顯，這株是例外?！?/br>
    霍星葉對專業(yè)的知識沒興趣。

    但她喜歡楚珣給自己講解時，眸里蘊著光的樣子，認真，專注，宛如高山上潺潺的溪流，從耳廓淌進心尖……

    “星葉草或者好幾種稀有雙子葉綱其實都喜歡分泌特殊氣味，類似動物撒尿占領(lǐng)地盤的天性，所以星葉草旺旺在林下或者局部小環(huán)境中形成單優(yōu)群落，只與一些濕生植物，如黃水枝、細弱蕁麻和橐吾伴生，”楚珣揭開第二個稍大、里面還有獨葉草的罩子，“但很明顯，例外?！?/br>
    “星葉草葉脈為開放式的二叉狀分枝脈序，特別是遠軸盲脈末端的形態(tài)結(jié)構(gòu)特征，使其明顯地有別于毛茛科的其他屬，”楚珣揭開第三個，“但很明顯，這是例外?！?/br>
    第四個，第五個……一直到第九個。

    楚珣給霍星葉慢慢說，霍星葉慢慢聽，聽他一句一句上揚的聲調(diào)，聽他微微鼓動的腮幫子，聽他揭完又合上所有的罩子，抱著自己興奮又帶著點小心地說：“草草，我，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東西……”

    “所以，其實是和土壤有關(guān)？”霍星葉把九個變量排除在外，是是而非。

    “不是?！背懛谒叄p輕說了一句話。

    霍星葉面露詫異，楚珣把她拉到另一邊的透明罩子前：“你看得到她的花瓣嗎？”

    “沒有花瓣啊，好像被你扯掉了?！被粜侨~說。

    “你再看看呢?！?/br>
    霍星葉慢慢蹲下去，湊得越近，越是不敢相信：“完全……透明？！”

    楚珣：“這也是我把李穎她們留在外面的原因?！?/br>
    霍星葉驀地回眸，凝視著他。

    楚珣問：“怎么了——”

    “就感覺……”霍星葉笑，“如果有個小房子，有個有游戲的手機，我們可以在這里隱居，梅妻鶴子一輩子?！?/br>
    楚珣撓了一下她的發(fā)頂，忍俊不禁：“梅妻鶴子不是這樣用的，你不是語文很好嗎……”

    話音未完，霍星葉騰地起身，準確而輕柔地覆上他的唇……

    ————

    霍星葉完全不知道自己聽到的那句話，楚珣僅僅給她說的論文題目，在后來，價值連城。

    她這廂在回草原吃rou和留在這里吃野菜全素宴間，猶豫了十秒，選擇了野菜全素宴。

    “有沙拉醬其實味道不是很差?！背懸贿叞参恐贿吔o她戴上小草帽，讓她和自己一起摘野草。

    林林總總的綠色中，霍星葉摘葉子，楚珣說這個要吃根莖，霍星葉摘根莖，楚珣糾正她說這種要吃葉子。

    反復幾次，霍星葉仗著自己已經(jīng)換了外穿衣還穿了橡膠雨衣，也不顧毛毛細雨，一屁股坐到微潤的土壤上。

    楚珣笑著想說什么，“嗡嗡嗡”，電話響。

    楚珣把手機拋給霍星葉，霍星葉穩(wěn)穩(wěn)接住，一邊嘟囔“寧老頭是不是太閑，昨晚才給我打了電話現(xiàn)在又給你打，”一邊開免提。

    里面是急促的喘氣，王老頭的聲音模糊不清：“3……1……4……9……”

    霍星葉眉眼彎彎：“這才大白天呢，寧三歲你就喝醉了嗎，怎么了?。磕慵耀憙鹤悠圬撐?，你要不要打他？”

    楚珣將手中幾株草裝進霍星葉身旁的籃子：“怎么了？”

    對面重重呼吸好幾下，似是醉態(tài)道：“你什么……時候……回來？”

    “五一要回來一次，你讓我給你帶的牛rou干我先前已經(jīng)買好了，五香麻辣都有，還有一個真空包的羊腿。”

    “嗯……好，好?！?/br>
    連應幾個好，對面?zhèn)鱽怼皣}”的跌落聲。

    電話中斷。

    霍星葉回撥幾次無人接聽，莫名其妙地退出界面。

    看楚珣轉(zhuǎn)過身，正想偷偷玩一把游戲，剛打開欲動數(shù)據(jù)連接，新聞從推送欄里彈出來——

    人民日報：“國學泰斗寧從山于4月1日上午10點55分在A市武-警總隊附屬醫(yī)院逝世，享年六十九歲，寧從山先生一生致力于先秦文學的研究，著有……”

    鳳凰傳媒：“當代著名文學家、文論研究家、詩人寧從山先生于4月1日早上9點突發(fā)老溢血，立即送往醫(yī)院后經(jīng)搶救好轉(zhuǎn)，陸續(xù)昏迷一個小時，10點55分逝于……寧老先生早年從事先秦文學研究，晚年據(jù)稱沉迷，老先生初稿正在等待作者核查編輯第二次校對結(jié)果……”

    八卦第一線：“寧從山老先生于今日上午逝世，請小學語文五年級上冊人教第八版、初二下語文滬教第四版、等及時更新作者信息……祝賀今年六月中考學子文學常識三分提前抓穩(wěn)……走路走著走著摔一跤，摔成腦溢血，搶救成功又昏迷，再次搶救無效死亡，老先生不愧是老先生，臨走都把自己演繹得一波三折……對不起，博主沒有淚目，只是想著從小看到大、學到大、背到大、罵到大的老頭頭像終于要從彩色變成黑白，就忍不住掏盒彩色筆出來把課本上的圖描重一點，就突然覺得那些題其實也沒有很生澀，老頭偶爾會在文里說一兩個冷段子，沒見過，但想象得出他擼貓時吹胡子瞪眼的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