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吃宵夜去。我下午也沒吃?！苯闭f這句話的時候，并沒有帶著愉快的情緒。

    大概是看姜槐心情并不痛快，黎多多也沉默了。她們各懷心事，用成年少女的鎮(zhèn)定，偽裝天下太平。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天雙更～

    ☆、第三章 初來乍到（下）

    她們點的烤rou剛端上桌來，碩大的雨點突然從天而降，幾秒之內(nèi)，變成暴雨。大排檔那么多座位，偏偏她倆坐的這一桌是露天的。

    “人背的時候真是喝涼水都塞牙縫！”黎多多恨恨地說，她們狼狽地端著沒吃完的盤子躲雨，姜槐一轉(zhuǎn)頭，看到黎多多蹲在地上哭了，頭深深地埋進(jìn)臂彎里。又因為手上被盤子占著，姿勢有種莫名的喜感。

    喜劇的本質(zhì)是悲劇。姜槐腦子里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來。

    姜槐是不愛哭的，她從小就這樣。

    父母把jiejie送走的時候，她已經(jīng)能記事了。mama不許她哭，也不許她告訴別人。她只記得，家里來了很多身材健壯的男人，跟父母在客廳大聲說著話。mama把她和jiejie反鎖在臥室里，不讓她們出聲。

    幾乎是一夜之間，家里什么都沒有了。

    記得那天，父母給jiejie穿上干凈漂亮的衣服。有另外一對中年夫婦在樓下等著她們。姜槐和jiejie那時候很小，可她知道將要發(fā)生什么了。爸媽給jiejie背上小書包的時候，jiejie坐上那對中年婦女的車的時候，她沒有哭著跑過去求爸媽別送走她。她只是眼里噙滿淚水地看著，她知道奇跡不會發(fā)生了。

    悲傷是可以不被人看穿的，至少從那以后姜槐可以做到。

    可不動聲色，并不代表她忘記了。

    她和jiejie擁有一模一樣的面容，也許當(dāng)年父母一轉(zhuǎn)念，被送走的就是她。

    “后來呢？”姜槐跟黎多多講這個故事的時候，黎多多問過她。

    “后來，我們家的債還完了，家庭狀況慢慢好轉(zhuǎn)，爸媽想過把jiejie接回來?？墒悄羌胰税崃思遥瑩Q了號碼，沒再找到過?！?/br>
    黎多多安慰她：“不要太難過。一個城市找一個人跟大海撈針一樣，有緣會再碰見的?！?/br>
    ***

    黎多多相反，喜怒哀樂都擺在臉上，藏不住。

    “怎么？雞翅沒了可以再點嘛?！苯辈簧瞄L安慰人，她只能拉黎多多的衣角，盡量用愉快的語氣說，“姐請你，再來五對！”

    黎多多仰頭看姜槐，淚花還在臉上：“這周末，你能不能陪我去雜志社要稿費？”

    黎多多的兩幅作品被雜志收錄，雜志上明明白白印著“請原作者聯(lián)系本社以支付稿費”，可黎多多聯(lián)系了很多次，編輯總是在推脫。

    “我覺得那破雜志就是在針對我?！崩瓒喽嗪鷣y抹了一把眼淚，“我的存款連下半年的房租都付不起了。”

    開心點。她很想說，可她說不出口。

    她們有多光鮮？

    她們一樣窘迫無助，這點隔靴搔癢的安慰還不如混著眼淚跟黎多多一起罵娘。

    雨越下越大了。

    說夏天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可姜槐和黎多多已經(jīng)將就著吃完了一頓堵心的宵夜，雨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就在她們倆準(zhǔn)備淋雨跑回家時，姜槐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等等！”她抓住黎多多的胳膊。

    黎多多用迷茫的眼神回看她。

    透過大雨，透過綠化帶，透過被浸濕的人行道，她看到了安妮塔。

    安妮塔的真名就是安妮塔么？這是她今天一直沒問出口的問題。安妮塔沒有打傘，她倚著半開的車門站著。姜槐瞇起眼睛看了一會，看清安妮塔在打電話。

    這跟姜槐白天見到的安妮塔完全不是一個人。她看上去很沮喪，頭發(fā)和精干的套裝都被淋得濕透了，全都緊緊貼在身上，露出瘦瘦的她。這是不是就是原本的她？

    “怎么了？”黎多多問姜槐。

    她小心翼翼地指向安妮塔：“那個女人……是我們總監(jiān)。”

    “總監(jiān)？有八卦么？”

    姜槐搖了搖頭。

    安妮塔似乎與電話那頭的人在爭吵，就連姜槐都看得清她起伏的胸膛。她手扶著額頭，看著像是慢慢冷靜下來了，幾秒鐘后卻猛地把手機(jī)摔在地上。她趴在地上摸索了一會，又把手機(jī)狠狠地砸了出去。

    她在雨里愣住了，像是想不起自己究竟身在何處，任憑雨打在臉上。

    軟弱的安妮塔只存在于短暫的時空里，她很快抹了一把臉讓自己清醒，然后上車走了。

    “厲害了厲害了?！崩瓒喽鄧@為觀止，“她是有多惡心電話那頭的人，居然能把手機(jī)扔了！”

    安妮塔一定不愿意讓別人看到自己這個樣子。姜槐突然想到楊惜雨和張璐在茶水間的對話。

    安妮塔現(xiàn)在這樣，跟她們的談話內(nèi)容有關(guān)嗎？跟那個叫張一揚的男人有關(guān)嗎？

    雨小了一些，姜槐跟著黎多多往回走，有些失神。

    每個人都有秘密。一個人究竟是什么樣子的？鎧甲是真的，還是軟肋才是真的？

    “你怎么啦？”聽到黎多多的聲音，姜槐才回過神來。

    “沒什么，就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黎多多倒不以為意：“人不都是這樣的么？你以為一個人是什么樣子的，結(jié)果她卻是另外一個樣子，你就接受不了了。萬一剛才那個樣子才是你們總監(jiān)真實的樣子呢？再說了，你才認(rèn)識她一天，你了解她嗎？不了解啊。所以啊，就別自己瞎猜啦?！?/br>
    “你怎么說起大道理來頭頭是道的？”

    “我再跟你舉例子哈。比如我，要不來稿費的我是個窮鬼，但我在微博上，又是個知名美少女插畫師……”

    姜槐聽不下去，用胳膊勒住黎多多的嘴不許她再說。

    回到房間，姜槐躺在床上，想起的卻不是安妮塔。她想到的是那個故事的結(jié)局。

    她沒有說實話。

    ***

    那個被送走的孩子，不是jiejie，是姜槐自己。

    養(yǎng)父母這么多年來對她很好，也閉口不提她原來的家。漸漸地，他們也以為她忘了。

    其實很多重要的事，她都忘了。父母和jiejie的名字，父母的樣子，早就隨著時間模糊不清。其實姜槐可以裝作沒了以前的記憶，畢竟那時候太小?？伤涣薺iejie的那個眼神，欲言又止。

    她對著鏡子練過很多次，明明一模一樣的五官，她卻模仿不出jiejie那個眼神。

    清澈見底，卻無比復(fù)雜。

    jiejie當(dāng)時是想留住她嗎？jiejie那個時候已經(jīng)預(yù)感到她們今生都再難見面了嗎？

    她為爸媽找過很多理由，城市太大，他們找不到她了。

    誰說生活是一出戲？生活要你不斷地?fù)Q裝登臺，即使你沒準(zhǔn)備好，即使你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