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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會如此嗎?”托格圖反問西岐王。 他倚坐著的身體在不經(jīng)意間往下滑。方才突如其來的精氣神好似漸漸耗盡了??伤胝f的話卻還有很多,很多…… “王爺,你可知當初我替你隱瞞身份,對外宣稱是自己的侄兒,不僅僅是想用馬族的力量幫你復仇,更是想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忘記仇恨,用尹十一的身份,留在馬族,留在無盡的草原上,平心靜氣地過一輩子?!?/br> 尹十一默默聽著,他能明白托格圖的苦心。可樹欲靜卻風不止,太后與宣于嶙豈會輕易放過他? 如今,就在西疆之內(nèi),有勤王、公良長顧還有他的仇人林奎,都是認得他長相的人。 換一種身份,維持數(shù)年尚可,一輩子卻是無可能。 “凡事只要有心,都是有可能的?!币坏乃紤],似乎被托格圖看透了一般?!爸辽佟撛囈辉嚒鼌s一些往事……或許,能輕松一些?!?/br> 他的呼吸越來越密?!巴鯛?,近些日子,在封城,發(fā)生的大事小情,我聽說了不少,也看到了不少……” “你身邊,能有,中意的女子,陪伴……” “想必,你娘知道了,也是高興的……” 托格圖的聲音越來越小。 直到最后,他一開一合的嘴,似乎還在重復著:“有些人,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只是再沒人能夠知道,托格圖這話,是說給自己,還是尹十一聽的…… —— —— 當日。 蘇布合攜子去洽因族請罪的事,在整個封城的人之間傳開了。 有人說蘇布合教子無方,枉他還是一族之長;也有人說蘇布合是大義滅親,稱得上馬族中的豪杰。 可這些個言論,也只被風傳了一陣,就讓另一個更加驚人的消息蓋了過去: 托格圖族長病勢拖沓,需長期閉門靜養(yǎng),阿齊海族所有大祭事宜都交與蒼仄代為打點。 —— —— 尹十一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駕馬回府的。 托格圖過世了,卻在臨終前吩咐了蒼仄,他的后事,要暫時秘而不發(fā)。說這是他能為十一,也是為了尹妃娘娘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叔父最后一刻的苦心,讓尹十一心如刀絞。 他也明白,在有參祭使出席的大祭之上,自己必須以西岐王宣于崇的身份陪同,而不是阿齊海的新任族長! 至少,在參祭使回沛都以前,希望人們只知道商人尹十一,而不是族長尹十一。 對于這一重身份,他自知瞞不了王上太后一世,可每多撐一時,他便能多一分準備。 從軍馬兵刃,到排陣點將,以他現(xiàn)在的實力,距離“萬事齊備”還尚有一程! 夜涼霧重。 尹十一手中緊緊攥著那枚犀骨扳指,怎么也停不下對自己的埋怨。 在西疆的上千個日子里,叔父是如何待他?可他,卻連及時發(fā)喪這樣理所當然的事,都做不到! 身為據(jù)地一方的西岐王,卻要如此隱忍度日,還不都是拜了當今王上和太后所賜! 遠了不說,就西疆以內(nèi),所有馬族的牧民的心中,都只道西岐王是個從不參與地方政務,可有可無、毫無作為的頹廢之人。 宣于崇心中的蒼涼與無奈,豈是一般人能明白的? 尹十一舉酒對月,一心求醉,可想得越多,偏就越清醒。 不知不覺,他已經(jīng)醉步到南院了。 記得上次,他獨自飲酒的時候,羽洛就在這片院子里下棋,下的是一種他以前從未聽聞過的“五子棋”。 她贏棋時臉上的得意光彩,就好像朗星一般,吸引著身處在朦朧黑暗之中的他。 還有她活潑靈動的眼神,和總能冒出各種歪理奇說的櫻紅小嘴…… 而這所有的美好,此刻都好像化成了一種暖人的溫度,殘留在小院里,召喚著他跨門而入。 尹十一歪歪斜斜地走到廊下,突然腦袋一下吃痛,好像撞到了什么東西。 “主子,這盆吊蘭,還是讓我挪到別的地方去吧?!边h遠跟在后面的修予第一時間沖了上來。 “吊蘭?”尹十一邊飲酒邊抬頭。 狹長的青葉自懸掛在廊沿的盆中垂下,正是要開花的時候,一股清香的味道穿透了酒香而來。 很像她身上的味道。 “別動!”尹十一一把擋下了修予高舉的雙手,“這里的東西,一樣都不許動!”他命令道。 修予看出了主子的痛苦與留戀,小心翼翼地問:“主子既然舍不得喬姑娘,為什么不留下她?” 留下她?他何嘗不想?可選擇是她自己做的!就在宣于璟的馬上,是她說的,要回勤王那里去! “她終歸是勤王府的人?!币粣炏铝艘豢诰?,回答了修予的問題。 修予的眼神隨著尹十一手中的酒壇上上下下,若是平常,他定會想盡辦法讓主子少喝兩口。 可今日,他攔不下手。族長走了,主子痛心疾首;喬姑娘離開了,主子傷心不舍。 若是酒真能讓人放松、遺忘,哪怕只是暫時的,也是好的。 “主子,喬姑娘只是勤王身邊的丫鬟,如果主子真要是喜歡,不也就是一句話的事么?”修予繼續(xù)問道。 他自小就是宣于崇的伴讀,知道在那無限深涼的宮闈之內(nèi),勤王爺曾是與主子走得最近的人,是最常照顧主子的兄長。只可惜,時間與權(quán)力是削弱人的利刃,如今的勤王爺,為了一個王爺?shù)牡匚唬古c太后的族人結(jié)親,甘愿碌碌無為…… “一句話的事……”尹十一哼笑了一聲,一把推開屋門,踏了進去。 莫說他現(xiàn)在與宣于璟的關(guān)系不比從前,即便如前,羽洛在勤王的眼中也不僅僅“只是個丫鬟”吧? 尹十一在羽洛用過的梳妝臺前坐下了,銅鏡里的自己,明明痛心不已,可還是表情如木。 他忍不住用手指戳了自己的臉龐一下,羽洛的那句“竟然不是面具!”好像就在耳畔響起。 從小在深宮長大的人,有幾個是不帶面具的? 尹十一對鏡長思,叔父的話在他胸中徘徊游走,揮之不去:有些人,錯過了就是錯過了。錯過的不僅僅是自己的命運,也是對方的命運! 或許有朝一日,他舉兵攻下沛都,到那個時候,跟在勤王身邊的羽洛能夠安然么?又或許,他身死功前,羽洛遠離自己才是幸事。 可普天之下,有誰人能預知自己的命運? 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