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內疚的是你們系領導，可人家照樣吃得香、睡的著。你呀，就是心地太善良了?！蓖趺鬟h也深知自己的弱點：太軟弱，有婦人之仁，對于這個低職高聘的機會，自己當初完全可以拒絕得更徹底一點，可嘆茍且服從的結果是自己良心的不安。

    王夫人見他怎么勸都放不下心里的包袱，就又給他出主意，讓他給系領導寫一封郵件，先表明自己身體如何不適，無法勝任正教授的工作，堅決要求聘回副教授。有了夫人的支持，王明遠如法炮制，結果適得其反，更加激怒了高英偉，大罵他不識好歹，敬酒不吃吃罰酒。

    王明遠絕望了，他也真的生病了，一連兩周請假養(yǎng)病。高英偉為了顯示系領導對群眾的關心，體現(xiàn)出系里對特殊人才的器重，帶了系辦公室一行三人，坐了院里的小車，大包小包的提了來探望王明遠。

    王明遠住在老校區(qū)的家屬院里，自從D大搬到郊區(qū)的新校區(qū)，老校區(qū)的功能就完全蛻變成教職工的家屬院。系領導來探望王明遠的消息不脛而走，最需要探望的吳教授夫人也住在這個院子里，系里只是派去了一個干事，送了一點可憐的慰問金應付了事。在群眾的眼里，王明遠變成了系領導的一條狗，唯系領導的命是從；在系領導的眼里，王明遠是扶不上墻的爛泥，越敬越往后退縮。從前好名聲的王明遠，如今里外都不是人。

    有一次，他在院子里看見吳夫人，本來想安慰她幾句，結果被吳夫人狠狠地啐了一口，讓他惡心了半天。當初，如果自己堅持正常晉升，現(xiàn)在很可能是名正言順的正教授，哪還用如此的烈火煎心？他懊悔自己輕易地放棄了不該放棄的，勉強地接受了不該接受的，這種懊悔、內疚、委屈的情緒，不斷地折磨著王明遠，王明遠終于支撐不住了，不停地跟高英偉請病假，這次他可不是裝病，他是真的病了，失眠多夢，吃不下飯，總是感覺有人在他背后指點他，說他是殺人兇手。高英偉也擔心王明遠會出什么意外，和系領導們一商量，決定將王明遠送進醫(yī)院。

    舒曼這天剛到辦公室，就接到王夫人的電話，說王明遠住進了他們醫(yī)院神經(jīng)內科，自己這一陣工作忙，也不能請假照顧他，麻煩舒曼跟主管醫(yī)師打個招呼，讓醫(yī)生們多費點心，也麻煩舒曼有空的時候，去開導開導王明遠，接著，又把王明遠生病的原因簡明扼要地告訴了舒曼。

    下班的時候，周婉婷來接舒曼，舒曼讓她順路買點禮品，說要去探望王明遠。高英偉怕王明遠休息不好，專門給他定了單人病房。

    舒曼她們走進王明遠的病房，看見王明遠鄭重其事地穿著病號服，正躺在床上看呢，周婉婷開玩笑道：“王教授真會享受啊，住著高級病房，看著這出世的書籍，真是逍遙自在呀。”仔細一看王明遠的臉色的確比兩個多月前差了很多，不由得擔心地問道:“王老師，你到底是哪里感到不舒服呢？”

    王明遠苦笑道：“心里不舒服，可惜醫(yī)藥治不了?！庇种钢改潜荆f：“它倒是起了一點作用?！敝芡矜煤褪媛ハ嗫戳艘谎?，心里很詫異，她們認識王明遠以來，就看慣了王明遠的春風得意，怎么突然變得如此消極遁世起來了呢？

    舒曼對周婉婷說：“你在這里陪陪王教授，我出去找大夫了解一下情況?！?/br>
    周婉婷一邊點頭，一邊從帶來的果籃里取出一個芒果要剝給王明遠吃，王明遠連忙擺手說：“現(xiàn)在我這胃口，一點涼東西吃不下，你別費勁了?！?/br>
    周婉婷只好作罷，看到王明遠一副情緒低落的樣子，周婉婷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也猜出個大概，以王明遠的性格，不太能適應大學——那個知識分子成堆、勾心斗角的地方，好在他自身的優(yōu)勢太明顯，別人想排擠他也并非易事。然而，瑣碎的日常事務、繁雜的人際關系，都可能會影響到王明遠的情緒。她覺得現(xiàn)在唯一能讓他高興起來的話題，可能就是關于她女兒的了，周婉婷有意問起倩倩的書法是不是更上了一層樓？

    果然，王明遠哭喪的臉一下子變得生動起來，滔滔不絕地向周婉婷說起王倩倩的各種有趣的事情，比如說有一晚，在她練字的時候，發(fā)現(xiàn)王明遠坐在沙發(fā)上打起盹來，她就跑過來，用手里的毛筆輕輕地在王明遠的嘴巴上面，畫了兩撇八字胡，王明遠并不知情，直到睡覺前洗漱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連忙洗掉，以為消滅了痕跡。結果，倩倩又拿出王明遠的手機，調出一段視頻，主角正是王明遠，只見他在沙發(fā)上仰著頭，閉著眼睛，兩撇滑稽的八字胡隨著他的呼嚕聲，不斷地上下起伏……，周婉婷聽了，禁不住“哈哈”大笑，連王明遠臉上也有了笑意。

    倆人正聊得開心，舒曼推門進來了，對王明遠說道：“我向你們病區(qū)的大夫了解過了，他們說你除了血壓稍微偏高一點，其他的檢查，包括顱腦磁共振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主要還是你的情緒問題?！?/br>
    王明遠自己也知道，他的身體器官沒有什么大問題，問題是在心理方面，高英偉送他來住神經(jīng)科，純粹是小題大做，他跟舒曼說：“那你跟大夫說說，明天讓我出院吧?！?/br>
    舒曼為難地說：“我剛才聽大夫說，你們領導囑咐過的，說你是省咱們里著名的書法家，沒有他們的指示，不準給你辦理出院手續(xù)，并威脅他們說，如果不聽勸阻，讓你出院，一旦你出了什么問題，后果讓他們承擔，王老師，你看這里環(huán)境幽靜，你就多靜養(yǎng)一段時間也不是壞事，我不是嚇唬你，你的氣色確實不怎么好，有些毛病早期診斷不出來，觀察一段時間，癥狀、體征就表現(xiàn)出來了?！?/br>
    王明遠朝舒曼她們攤開雙手，可憐巴巴地說：“我這算不算被幽禁了？”

    舒曼和周婉婷心里明白，卻不能說出來，舒曼就勸慰他說：“既來之則安之，我剛才也跟大夫說了，不讓給你輸液了，口服補腦安神的中成藥就行，關鍵是你心理上要自我調整，有些事情，既然我們左右不了，不如順其自然吧，凡事只要問心無愧就好，王老師，你說呢?！蓖趺鬟h只好無奈地點點頭。

    看天色不早了，王明遠連忙讓他倆回家吃飯。舒曼和周婉婷剛要出門，王明遠的系領導們提了幾樣禮品，魚貫而入，舒曼和婉婷只好和王明遠告別，出門去了。

    原來，王明遠生病住院的消息傳到了省美術家協(xié)會，美協(xié)的負責人給藝術學院打電話詢問王明遠的病情，院長又給系領導打電話，高英偉才說出王明遠因為職稱聘任的事情在鬧情緒，一直請假不上班，后來還真出現(xiàn)了非常嚴重的癥狀，為了防止意外，系領導商量后決定把他送到了醫(yī)院住院治療。

    院長早就聽說美術系里一位高職低聘的教授在班車前猝死了，今天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