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書言家中聽到過。

    他再次隱了自己和書言的身形，往聲音來處而去。

    書言聽出那個聲音的時候，兩人已經(jīng)來到聲音主人的面前——本就相隔不遠。

    她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

    年邁的父母此時正躺在地上，原本和氣孝順的哥哥嫂子分別伸出一只腳踩在他們的胸膛。

    只聽嫂子罵道：“兩個老不死的，一身都是病，連孫子都照顧不了，還要我們花錢給你們買藥，簡直就是累贅，趁早死在外面吧！”

    哥哥也道：“爹、娘，你們一向最疼我，如今家里的境況你們也是知道的，就不要成為我們的負擔(dān)了，安心上路吧，兒子會好好安葬你們的?！?/br>
    李靖陽察覺書言渾身都在發(fā)抖，趕緊握住了她的手。

    第83章 了無牽掛

    兩位老人老淚縱橫，卻并沒有再說什么，大概是心灰意冷，一心求死了。哥哥和嫂子腳上加大了力度，他們的神色頓時更加痛苦，不一會兒，嘴角便溢出血來。

    書言想要上前相救，奈何被李靖陽制住，動彈不得。

    待到兩位老人奄奄一息，哥哥和嫂子這才冷笑幾聲，相攜而去。

    李靖陽撤了法術(shù)，兩人現(xiàn)出身形，書言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住了。

    “師父……”她回頭叫道。

    兩人受傷雖重，但若李靖陽肯出手相救，定能將他們從鬼門關(guān)扯回來。

    李靖陽傳音道：“為師先聽聽他們怎么說，再決定是否相救。你將這兩粒續(xù)命丹給他們服下，可讓他們在半個時辰內(nèi)如正常人一般?！?/br>
    書言接過續(xù)命丹，走到兩位老人面前，見他們神色已經(jīng)開始渙散，只覺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悲戚——眼前的人是她的生身父母，卻又狠心將她賣入青樓，她曾經(jīng)很恨他們，希望他們遭到報應(yīng)，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天，她卻并沒有任何復(fù)仇的快感。

    她吸了吸鼻子，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得先用術(shù)法讓兩人昏迷，將藥給他們服下，這才解了術(shù)法，問道：“你們……怎么樣了？”

    兩人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爹爹說道：“孩子他娘，這小姑娘好生面熟。”

    娘道：“跟小二子長得很像?！?/br>
    書言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小二子”指的便是自己。她在父母身邊長到六歲，直至被賣入青樓，連個正經(jīng)的名字都沒有。

    她俯身查探兩人的傷勢，發(fā)現(xiàn)他們的五臟六腑新傷疊舊傷，顯然是長期受到毆打所至。

    哪怕再恨父母，她亦從未想過要親手殺死他們，而那個從小受盡寵愛的哥哥，卻做出此等忤逆之事，簡直天理不容。

    她站起身：“我去殺了那個不孝子！”

    “小姑娘——”娘喚道，“別去，你打不過他?！?/br>
    李靖陽走到她身邊，隨手一揮，左前方轟的一聲出現(xiàn)一個大坑：“要殺他不過是抬抬手的事?！?/br>
    兩人愣愣地看著那大坑，等回過神來，同時搖頭：“不能殺！”

    書言不解：“為何？”

    “他是張家的獨子，如今他膝下只得三個女兒，尚未有兒子傳宗接代，如果殺了他，我們張家豈不是要絕后？”爹爹說。

    書言強忍悲戚，問道：“即使他如此不孝，你仍要保他，只因為他能替你們傳宗接代？”

    “只要他能替張家延續(xù)香火，就是最大的孝順了?！钡f道，“至于我們兩個老不死的，如今已經(jīng)沒用了，死了也好，不用拖累兒子?！?/br>
    “混蛋！”李靖陽聽不下去了，“這種兒子留著只能禍害人間，應(yīng)該直接剁成rou醬！”

    “仙人，求仙人開恩！”娘叫道，“他平日里對我們很孝順，只是最近家境艱難，實在養(yǎng)不起我們，所以才……”

    書言反駁：“你們身上的傷是長期受虐所致，這樣也算孝順？”

    娘道：“小姑娘，你爹娘沒教過你‘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嗎？兒子才能繼承香火，女兒終究是別人家的人，等你長大嫁人就會明白了。”

    書言真的不知道說什么好，事到如今，父母仍固執(zhí)地認為兒子才是最可靠的，而女兒則是幫別人養(yǎng)的。

    李靖陽一攤手：“徒兒你看，你永遠無法改變他們的想法，這樣的人你還要救嗎？”

    書言咬住嘴唇，半晌向兩人問道：“你們是否曾經(jīng)有一個女兒，被你們賣入了青樓？”

    爹點頭：“是的?！?/br>
    “你們后悔這樣對她嗎？”

    娘道：“不后悔，如果不賣她，兒子怎么能娶到媳婦兒？張家的香火怎么延續(xù)？”

    “那你們有沒有想過，她一個六歲的孩子在青樓會是什么樣的境況？”書言不死心地問道，“她畢竟是你們的親生骨rou。”

    娘嘆了口氣：“誰叫她是女兒身呢，只希望她下輩子托生成男兒，可以繼承香火?！?/br>
    書言轉(zhuǎn)過身，眼淚撲簌簌地落下，她隨手擦了擦，大踏步往前而去。

    過了約莫一刻鐘，李靖陽追了上來，告訴她：“他們已經(jīng)去了?！?/br>
    書言的眼淚更加洶涌，誠然父母對她并無半分感情，到死也沒有絲毫愧疚，但她畢竟見死不救，任他們曝尸荒野。

    “徒兒，你沒有對不起他們，是他們對不起你?！崩罹戈柸崧暟参?，“何況救了他們又如何？那孽子能害他們一次，就能害他們第二次，何必給他們增添痛苦？不如讓他們好好地去吧，為師在最后時刻用幻術(shù)制造了一個美夢，夢中他們兒孫滿堂，兩人是含笑離去的?！?/br>
    書言猛地抱住李靖陽，將臉伏在他的腰間，任淚水肆意流淌。

    如今她在世間唯一的牽絆也沒有了，從此以后便是真正的孑然一身。都說大道孤獨，可是她才十七歲，便已經(jīng)失去了一切。

    “師父，可以抱抱徒兒嗎？”她哽咽著說道。

    李靖陽將她變回原來的模樣，緊緊摟在懷中：“徒兒別哭，還有師父在你身邊?！?/br>
    書言更加悲戚。這一刻他還是她的師父，或許下一刻，他便會冷漠地看著她死在別人手上。

    其實她的渴求是那么簡單，只需一個能給她溫暖的人即可，可是義父遇害了，朋友決裂了，自己唯一依戀過的師父也并不能長久。

    她的心好苦。

    從六歲被賣到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