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風(fēng)凜凜至不可一世的仙人竟驀地臉色慘白，俯下身捂著心口，始終清冷的神情莫名出現(xiàn)了絲波瀾。

    “他將我定了身匆忙便離開了，不久后便來了個仙童，將我捉到了玄羅門的地牢之中，想來是受了上仙之命的……后來......”他惴惴偷瞧我一眼，“后來，是上神無意闖了進(jìn)來，小的才得以重見天日的?！?/br>
    我淡淡一點頭，應(yīng)是我啟用了離珠草被他感知。

    然卻不知那人為何這般的處心積慮，不由很是煩悶，草草便將清徐打發(fā)了。

    心中似是有謎團(tuán)成了型，堵得我發(fā)慌，卻因怯意太深始終不敢去撩撥。

    我使勁晃晃腦袋，帶著云息踏出了房門。

    魔界確是有些不一般的風(fēng)致的，這會兒細(xì)細(xì)瞧了，才發(fā)覺這天實則暗里帶紅，這地暗中透紫，花草的色彩均要深上幾分，很有幾分妖魘至驚心動魄的美麗。

    河流至清，破碎的花瓣零落飄于水面之上，映出淡淡的粉，絲毫也不見波瀾的。

    舉目望至水窮處，竟是一方齊齊整整的梯田，迷離的紫色拾級而上，不當(dāng)心便與天際交界，定了睛細(xì)細(xì)一看，原是栽了漫山的曼陀羅。

    此情此景好是熟悉。我心頭跟著一陣恍惚，雙腿竟開始不大聽使喚，離了地便踏水往那處去了。

    飄飄然在對岸站定，立于梯田底部仰頭往上望去，此處竟很不似魔界，云霧白得清爽，糾纏在清淡優(yōu)雅的香氣之間，熏人欲醉。

    幾千年前，蓬萊仙境，亦是這般滿目絢麗的紫氣中，一縷悠遠(yuǎn)寧謐的水墨細(xì)無聲地潤入了心間。

    然我已很久不愿去觸及了，不敢再去想他牽住我時掌心的溫?zé)?，不敢去想他?yán)詞錚錚的那句“她是我的人”，卻不想有朝一日竟在不經(jīng)意間倒退了時光，一幕一幕猝不及防地涌了上來，激得原以為堅不可摧的心墻霎時碎裂崩離。

    “這是何處？”我在這舊曾諳的景象中癡楞許久，才曉得問向身后的云息。

    云息低聲地答，“這一帶乃血寅長老的居所……”他惶然四下張望，“長老他不大愿意讓旁人入內(nèi)的……”

    血寅？原來是他。我心下恍然，亦有意外。

    外界皆道血寅接近夙夕不過別有用心，沒放半點真情的，是以東窗事發(fā)后他亦可斷得干干凈凈連藕斷絲連也不曾有。

    然今日依我所見，卻并非全然如此了。

    是誰說過曼陀羅有毒，又有誰寧可神魂顛倒，在魔界栽下這曼陀羅花田？

    我低著頭若有所思，手上不自覺捻著片曼陀羅的花瓣。

    突然間一道光影沒什么預(yù)兆地便襲了過來，云息驚慌地喚了一嗓子，我倒是淡然地?fù)]袖擋上一擋，那道光影霎時消匿于無形。

    數(shù)丈開外那張算不得熟稔的男子略略露出些錯愕，云息定定神忙打圓場對他道，“長老，這是莫如上神……”

    我朝他皮笑rou不笑地，“血寅長老下手總很不留情面?！?/br>
    他聞言以疑惑地眼光打量我許久，這才清明起來，不卑不亢地作個揖，淡淡道，“上神大駕光臨，是血寅失禮了?！?/br>
    這副神態(tài)倒是比褐光順眼許多，我做出一副和藹的樣子，“方才路過此地，甚有些熟悉之感，便糊里糊涂闖了進(jìn)來，是我失禮了。”

    血寅微微一失神，“上神說笑了?！?/br>
    他這般的客氣，無形中地便生生截下我的話頭，使得沉默不斷蔓延。

    魔界竟也會起了風(fēng)，將繚繞盤旋的云霧吹散，那成片的紫氣愈發(fā)深沉地絢爛著。

    “我曾經(jīng)見過最美的曼陀羅?！币膊恢^了多久，與我并肩無語的血寅竟毫無預(yù)兆地先開了口。

    莫名地，我并不很訝異，反而微微笑著一點頭，望向遠(yuǎn)處去，“我也見過的?！?/br>
    傳言魔界最年輕的長老血寅少言寡語，一出手卻最是狠辣。

    然我總是覺得，沉默并不意味著忘記，恰恰是將什么藏得太深太銘心刻骨，傷在看不見的地方不斷潰爛，今日難得遇見了誤打誤撞進(jìn)入過那片曼陀羅花田的我，愈發(fā)是被勾起了往事了吧。

    若不是那場早有預(yù)謀的相遇，她如今還是蓬萊仙境里悠然自得、不染塵埃的仙子，不過辦場舞會種點花草，不會起了與菡萏聯(lián)手害我的念頭，亦不會因此喪了命，而他或許仍在魔界的底層打拼，從不曾遺落了心。

    血寅這些年總深居簡出，將自己困在這樣一方天地，巴不得被世間遺忘似的，想來也不過逃避而已。

    他這一身非凡的本事消耗的是一段真情，代價委實大了些，許是每揮霍一次，痛便愈深一分。

    “我后悔了?！毖持秩缡钦f，微揚(yáng)的嘴角也掩不住苦澀。

    夙夕若聽聞，也不知做何感想。

    然我竟有些氣不打一處來，冷哼一聲道，“世間男子皆是這般，名利野心面前情愛總不值得一談的，卻老愛扮作個情圣，倒不知婆媽給誰看?！?/br>
    他微愣，而后慘淡地笑笑，“上神教訓(xùn)的是?！?/br>
    我極深地嘆息，“你這后悔若曾經(jīng)說與她聽，或許她也不會抱憾離開……”

    “覆水難收……”他默了一默，似是被紫色曼陀羅迷了眼，一派混沌，“錯過未嘗也不是一種解脫……”

    ☆、自損八百

    轉(zhuǎn)眼便已在魔界過了幾日，我照常四處溜達(dá)，只不過每每總避開血寅那處。

    然無端地，他的話語極是簡短，卻時時在耳際盤亙，攪得我心神極是煩亂。

    錯過即是解脫，遺憾又如何解脫？

    后來我不曾再勸說他什么，也無從勸說。

    若是不久之前，我許是會在暗地中嘲笑他是個懦夫吧。

    然如我父君有只手通天的本事，拼了性命也仍未能保得妻女周全，使得娘親含冤而終；如銀蛟神女，又是要挾又是糾纏了幾千年，卻比不得我娘親陪伴我父君的堪堪幾年；如我全心信任的清徐竟不是清徐……

    為仙為魔為神，亦料不準(zhǔn)心，亦有萬般無奈。

    第四日上褐光來報，魔君邀我去修剎殿一聚。

    我桀驁地一勾唇，終究還是來了。

    所謂修剎殿，實則并不很像一座殿宇。

    不過是赤紅的熔巖之中升起的一方圓狀的漆黑空地罷了。那片漆黑中唯有東方的臺階之上設(shè)著一把石椅，扶手處雕著的兩只火麒麟展翅欲飛。

    魔君殤烈微倚著扶手坐于其上，熔巖的紅光映著他棱角分明的輪廓，威勢不失絲毫。

    他睨著一雙眼，眉角輕挑，“上神可是稀客了?！倍蟪赃叿愿赖溃斑€不看座?！?/br>
    “不必了。”這修剎殿的煞氣極重，我極度不喜，皺著眉道，“魔君請我來怕也是為了仙魔之隙那等事吧？”

    殤烈哈哈一笑，“上神果真爽快。”

    “那便沒何好談的。”我一心想走，嘴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