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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鞋子會藏在荷葉底下,她不是隨腳蹬在顯眼處嗎?難道是娘藏的?算了,這些都不重要,快些回家才是,爹爹、娘親一定等著急了。 姜雪月振作精神起身徑直往家里趕,那腳步非常急促,倒不像回家,更像是逃難。她在恐懼,在自我麻痹安慰。然而當(dāng)她恍惚間踩踏到一個燒糊的硬邦邦的手臂時,所有的恐懼都成為了現(xiàn)實(shí),□□皆化作了泡影,痛徹心扉! 四野彌漫著燒焦味,厚重的血腥縈繞鼻尖,恣意生長開來。抬頭舉目四望:殘缺的腿臂、黑糊的腦袋、骯臟的血漬......沒有多余的色彩,灰黑就是全部的色調(diào)。幾只昏鴉歇在不遠(yuǎn)處一顆燒焦的樹上,嘶啞著嗓子興奮的叫喚;地上還隱隱殘留著燒灼的余熱,空蕩蕩一片,偶有星火在遠(yuǎn)處垂死閃爍———這里除了死尸、殘壁、飛灰在沒有別的東西,就好像從來就沒有人在這個地方真正生活過。頹敗荒蕪,人間地獄。 “爹爹,娘親!你們在哪兒?”姜雪月放聲呼喊,大顆大顆的淚珠滾滾而下,摔打在地。看不見母親的影子,看不見父親的影子。昔日充滿歡歌笑語的竹屋,生活至今的安寧村,母親悉心照料的花田,爹爹親手種下的梨樹......都不見了,都不見了!花田再也開不了花了,梨樹也沒有結(jié)果的一天了。 記得母親最喜歡摘花田里摘種的風(fēng)鈴草,插在窗前讓風(fēng)鈴草每晚搖著紫色的小鈴鐺伴她入睡;爹爹前幾天還望著長高的梨樹說明年肯定能結(jié)果,要讓雪月嘗嘗。 可是,再也沒機(jī)會了,都燒成灰了,都沒了。 麻木的穿梭在一具具尸體間,姜雪月渴望找到幸存者,哪怕那個人只有一口氣,也好過這樣痛苦煎熬的孤獨(dú)一個人。這些尸體中有的只剩下灰燼,有的焦黑一團(tuán),有的面目全非,只有少數(shù)面貌完好。費(fèi)盡周折地根據(jù)尸體的樣子,殘留下來的物品一一仔細(xì)辨認(rèn),雪jiejie、草兒、灰魚、羅嬸嬸、曹姨......每每認(rèn)出一人來,姜雪月的心便會如針扎般痛苦萬分,這些人,昨天還好好的三五一群有說有笑,今天卻再不能言語永久離開了人世。 一路認(rèn)到村西,眼前一幕再次另她震驚,大片大片的嫣紅印染在雪白的墻壁,全叔拄著鋤頭倒掛在那墻壁之上,睜大的眼里依然流露著將死時的迷茫驚異;全嬸壓在已成焦炭的柱梁下燒成一片白灰,徒留平時常帶的鐵簪。早就千瘡百孔的姜雪月此刻徹底崩潰,一路到頭的眼淚更加來勢洶洶,空蕩蕩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她再也忍不住彎腰干嘔起來。 中途不小心踩著熏黑的骨架和幾具未燒完的尸體,那碎裂的吱吱聲,還有那軟軟的觸覺無一不刺激她繃緊的神經(jīng)。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他們?nèi)妓懒??尸體里沒有爹娘,他們一定還活著,可又在哪里?念及此,姜雪月心里愈發(fā)悲涼,趴在地上放聲大哭,再沒力氣站起來了。 一個人哭得氣喘,周圍又靜得可怕,不知過了多久,她哭得累了,倒愈發(fā)冷靜下來。 不行,現(xiàn)在還不是傷心的時候。爹爹娘親還沒有找到,她要找到他們。 平復(fù)了下情緒,姜雪月重新打起精神,強(qiáng)撐身子開始漫無目的找尋。天空不知何時掛起一彎鐮月,襯著烏蒙蒙的天顯得有些詭異,滿地殘骸被鑲著血邊的月亮鍍上了一層銀灰血色,朦朧又靜得出奇的夜。 她不敢往腳底下看,直盯著前方撒開腿就跑,滿地?cái)喔觳矓嗤?,總會覺得那些軀體一不小心長出手來抓住自己的腳。 從死尸堆里逃出來,盡管膽大再回頭依舊觸目驚心,昨日美好種種恍如隔世。終于明白爹爹曾經(jīng)說過的那句話:很多時候痛苦可怕的事不在于可不可以承受,而在于敢不敢于面對。 也許,連她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是以何種勇氣在尸體中跌爬,又是怎么敢翻找它們的,這便是爹爹所說的面對吧!緩緩回頭,淚流滿面,再不猶豫的向前行進(jìn)。 又是一番細(xì)心搜尋,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太陽升起有落下,一天過去了。爹娘回去的地方都找遍了,連影子都沒有。 到底,在哪里? 又累又餓有沒有力氣,姜雪月不得不停下搜尋,靠在身旁的大石頭上歇歇腳。深藍(lán)的夜空又掛了一彎鐮月,少了烏云的遮擋亮得驚人。借著月光發(fā)現(xiàn)幾只烏鴉依然立在不遠(yuǎn)處的樹梢,愣愣盯著她的眼睛閃爍著期待嗜血的綠光,和月亮一樣亮得驚心動魄。姜雪月心里一陣悲哀。 或許,它們想慢慢等著她的死去,必竟,剛死亡的人rou會比燒焦的美味許多...... 夜半的林風(fēng)久久不停,風(fēng)很大,吹得樹枝東倒西歪,刮在臉上卻溫柔無比、催人入眠。再抵不住了,疲倦的閉上了眼睛,無邊的睡意向她襲來。 一條灰色的布條乘著風(fēng)小船一樣浮在半空,風(fēng)過了,它無奈的打折漩兒慢慢落下,輕輕搭住了姜雪月半邊蒼白面頰。 姜雪月皺皺眉頭,惱怒地從臉上扯下擾她清夢的不明物體,抗拒的抬頭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東西,卻忽然睜大眼睛反射性的站立起來。 緊握住手中布條,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抖,沒有任何詞能形容此刻她心里的那份震驚!緊盯著那一小塊布條,不敢相信的閉上眼再睜開眼。這不是虛幻,不是夢境,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百二十分的肯定,她沒有看錯!這一小截布條是爹爹身上的!爹爹肯定就在附近! 滿懷希望的又搜了一遍周圍,卻失望的還是什么也沒找到。姜雪月累得癱坐在地,心里悶悶的。 到底爹爹在哪兒?她不相信這塊撕破的布條會憑空落在臉上。 林風(fēng)再次拂起,鬢角幾根散落的發(fā)絲不由自主迎風(fēng)而飄。姜雪月舉起手中布條,困惑地看著布條也迎風(fēng)而舞,她記得布條落下時一直吹的西風(fēng),而西邊是一片茂密的樹林...... 腦子里忽然靈光閃現(xiàn),姜雪月不及細(xì)想向東邊樹林跑去。 樹林很大,大得有點(diǎn)過分,但她相信爹娘肯定就在這里。因?yàn)殡x竹屋近,以前除了山頂就愛跑這來玩兒,卻從未進(jìn)過深處,那里太陰森,即使白天也少見鳥雀。 “爹爹、娘親!”她沖密林深處喊去,空蕩蕩的樹林聽不見任何回聲,悄無聲息的吸走了發(fā)出的所有聲響———沒有人回答她。 借著林隙間透下的斑駁月光環(huán)顧四周,驚訝的再次發(fā)現(xiàn)腳邊正好躺著一小塊布條,慌忙撿起查看,最后確認(rèn)是爹爹身上的。 他們就在這里! “爹爹、娘親!爹爹、娘親!”姜雪月跌跌撞撞的一邊大著膽子往前走一邊扯著嗓子呼喊,仔仔細(xì)細(xì)的搜尋著每一個角落,傷心轉(zhuǎn)為即將想見的喜悅。 她還幼小,和所有同齡人一樣對血腥無比厭惡,對黑暗無比恐懼,對死亡無比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