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心神合一

    酉時，姜雪月準(zhǔn)時來到聆音殿，逆云天正閉目打坐，周身隱隱泛著銀輝。

    姜雪月不敢打擾，靜靜侍立一旁，殿內(nèi)寂靜無聲，竟連山下溪邊的鶴鳴也聽得猶為清楚。

    半晌以后，逆云天緩緩睜開眼，雪白銀發(fā)披散肩頭，“雪月，隨為師來。”他慈祥喚道。

    姜雪月本昏昏欲睡，被師傅突然叫名，睡意早去了大半。

    逆云天起身向殿外望去，眨眼便飛出殿門，姜雪月趕緊跟隨，一前一后相繼輕飄飄落在了一棵正對玲瓏殿的清風(fēng)樹上。

    兩人皆垂眸俯瞰，逆云天灰色長袍迎風(fēng)鼓動，銀白發(fā)絲配著滿面白須在空中飛揚(yáng)，頗有些仙風(fēng)道骨，好似隨時便會拋卻凡塵乘風(fēng)而去。

    他的眉眼盡顯慈悲，仿佛蘊(yùn)著一片浩瀚的星空，既真實，又虛無縹緲，“雪月，在這樹上，你看到了什么？”

    姜雪月靜心觀察，俯瞰樹下每一寸花草，每一個屋角，偶爾一兩名弟子談笑走過，鳥蝶被他們窸窣的腳步聲驚起。視野范圍內(nèi)，不過是一些平常物事，除了花、鳥、人，再無其它。

    “師傅，我看到了草地，還有盛開的妖艷九曲，粉紫相間的落霞，弟子們拿著劍有說有笑經(jīng)過這里，蝴蝶和小鳥扇著翅膀在花間飛舞嬉戲?！?/br>
    逆云天點頭，繼續(xù)問道:“還有呢？”

    姜雪月咬咬唇，細(xì)細(xì)觀察，半餉又道:“……還有玲瓏玉階，翠竹以及山間繚繞的云霧……”

    逆云天含笑看著姜雪月，循循誘導(dǎo)，“雪月，用心去看，你還能看到什么？”

    姜雪月眉頭緊鎖，仔仔細(xì)細(xì)尋遍每處角落，可除了這些東西她再難看到其他。

    一定是遺漏了什么！她的眉頭鎖得更深，遲遲不作回答。

    逆云天會心一笑，輕拍徒弟肩膀，再次提醒道，“雪月，你耳邊聽到的是什么？”

    “是風(fēng)……”姜雪月脫口而出。

    逆云天贊同點頭，緩緩道:“那你便看到風(fēng)了?！?/br>
    “可風(fēng)是聽到的，怎么可以看到呢，師傅？”姜雪月不解。

    逆云天微闔雙目，負(fù)手而立，長長的袍角迎風(fēng)而舞，獵獵作響，他的神思似一縷縷長長的線，自周身發(fā)散而出，蔓延到霧水山每個角落。

    無形的風(fēng)；清澈見底的溪流，溪邊戲水的飛鳴；搖曳生姿的茂林修竹；幽香的九曲和落霞；新晉弟子們正按時在后山習(xí)劍練武；花草叢中休息著小蟲；一些種子正試圖沖破硬殼，準(zhǔn)備迎接朝霞晚露……所有的一切，盡收眼底。

    逆云天勾動嘴角，緩緩睜開眼睛，轉(zhuǎn)而望向姜雪月。

    “雪月，耳目相通，當(dāng)用心去看。你，明白了嗎？”

    姜雪月點頭，“雪月明白了?！彼衲嬖铺煲粯泳従応H上雙目，放任自身的一切神識，周邊一切，都變得那么微乎其微。

    逆云天在旁引導(dǎo)，“心平氣和，松弛四肢，運(yùn)氣于攢竹、翳風(fēng)二xue。”

    眼內(nèi)一片虛無黑暗，姜雪月遵照師傅指示，暗暗運(yùn)氣，經(jīng)任督二脈，再入攢竹xue、翳風(fēng)xue。慢慢的，一縷微光在腦海中駐留，彎彎曲曲像一條隨時會斷的游絲。

    姜雪月大喜，穩(wěn)住心緒道，“師傅，雪月看見了一根細(xì)小的絲。”

    “雪月，那是你的神絲，記住，氣沉丹田，再運(yùn)幾個周天，灌注于攢竹、翳風(fēng)。切記不可焦躁?！?/br>
    姜雪月面迎微風(fēng)，平心靜氣，依循逆云天所教將靈氣再次聚集在攢竹翳風(fēng)二xue，腦海中的那縷神絲越變越粗，越變越短，漸凝聚成一個圓點，不斷上下浮動，最后又像石落湖面一樣自正中發(fā)散出千萬條細(xì)小的神絲，慢慢接近她的眼睛，越來越亮，仿佛要沖破她的眼皮蔓延到外界。

    姜雪月不由害怕，正欲睜眼，卻聽逆云天一聲呵斥，“雪月，不可睜眼，否則前功盡棄！”

    她忙穩(wěn)定心神，努力克制心里恐懼，強(qiáng)忍住睜眼欲望，緊捏衣裙的如玉纖手青筋突兀，千萬條銀絲越來越逼近眼球，仿佛千萬根細(xì)小的針向眼睛射來，衣裙被越捏越緊。

    突然，伴隨著一股強(qiáng)光營造的虛無，腦海中閃出一副美麗的畫卷。

    自己看見了從未見過的風(fēng)景，遠(yuǎn)處云煙繚繞的山澗里，一棵清風(fēng)樹上晃晃悠悠掉下一片葉子，正入水中，清脆的“滴當(dāng)”聲喚醒了水中安眠的精靈，魚兒們好奇盯住順手漂流的葉子，銜尾相隨；近處，落霞花叢，隨著風(fēng)的拂過，一顆成熟的落霞花種落在了綿軟芬芳的草地里，清新的草香幾乎就在鼻尖……

    玲瓏玉階旁的修竹蒼翠欲滴，細(xì)小的粉塵劃過竹葉，順勢噠噠掉在玉階，停歇的蝴蝶誤以為是花粉，扇動蝶翼翩然落在其旁，玉梳般的觸須輕點玲瓏玉階，那顆掉落的粉塵便被攜走。

    每一聲蟲鳴，每一聲鳥叫，每一寸花草，每一片云霧，每一句弟子的談笑……霧水山的一切盡收腦海，近在耳旁，置若眼前，那么清晰，那么真切，那么的不可思議！

    原來，這便是用心觀看到世界！姜雪月嫣然一笑，頰邊盛開兩朵梨花，緩緩睜開了眼眸。

    “師傅，雪月明白了?！鳖a邊梨花漸淺，融進(jìn)兩邊如雪的肌膚，她的眉眼，不經(jīng)意間罩上一層淡薄的輕霧。

    逆云天和藹滿面，問道:“明白了什么？”

    姜雪月深吸一口氣，長長的睫毛隨之顫動，“我們眼睛所看到，不一定是全部，悟物，當(dāng)悟心?！?/br>
    逆云天滿意點頭，霜眉白須亦染上笑意，“很好，很好……”他沖姜雪連說幾聲很好，繼而背轉(zhuǎn)身子自清風(fēng)樹向聆音殿飛去。

    姜雪月目送師傅，烏黑的長發(fā)在空中凌亂的飛舞，大大的眼睛流光溢彩，分外有神。她垂眉，霧水山的一切盡入眼中，清楚明了，就這樣，一個人一直在清風(fēng)樹上站到天明。

    卯時，攜著滿身的露氣，姜雪月飛回悟心院，院門無聲自開，片刻又自動關(guān)閉。

    聆音殿殿二樓內(nèi)，逆云天和風(fēng)無涯立于窗邊，鏤空的檀木窗上精心雕琢著幾棵枝干修長的竹，二人遙望窗外，靜觀一切。

    看著姜雪月拖著濕漉漉的衣衫進(jìn)入悟心院，風(fēng)無涯將目光移至身邊仙姿卓絕的人，開口詢問，“師兄，昨晚為何不叫她回來呢？更深露重，你也由她？”

    “何為悟心？她還有些不太明白，既然想在樹上想明白，我這做師傅的不該打攪?！蹦嬖铺炻催h(yuǎn)處山峰云煙變幻。

    師兄竟把霧水山悟心法教于了雪月！風(fēng)無涯驚訝，“師兄，你該知道，即便是你我，年過一百方才悟透悟心訣，你竟這時把它教給雪月，她怎能悟通？！”

    “你我資質(zhì)怎能同她相比？曠古碩今，恐怕霧水山只此一人能達(dá)祖師所說的晨星幻境……”

    風(fēng)無涯感慨，“于是，你便早早把傳授雪月……”

    逆云天不置可否，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