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不舒服。

    心里呼呼地往外冒著逆反的小火苗。

    再慫再軟趴趴的人，也是有她那么一根小逆鱗的，碰到她要不高興。

    洪夫人要是就帶兩三個丫頭來，她可能也就包子地收下了，可是一下搞這么些，那她一個也不想要。

    而且——丫頭不是六個，明明是八個??！

    這么多人擠在屋里，轉(zhuǎn)個身都要撞到！

    她總悶著不說話，洪夫人有點不耐煩了，此時順著她的目光一看，自以為明白過來了，笑道：“你可是奇怪留仙和蘭香？”

    瑩月其實沒特意盯著她們兩個，不過她們站的位置最好，看上去就像在看她們了，瑩月想搖頭，洪夫人已先道：“霄哥兒這幾年都在外頭，身邊也沒個人，如今乘著你進(jìn)門，一并替他也安排兩個，若不是為著老太爺病勢沉重，其實這兩個人早該添上了——唉，他母親去的早，說不得，這些事只有我這個做嬸娘的替他想著了?！?/br>
    又道：“不過，自然也算是伺候你的，屋里有什么活計，你不要想著是長輩賜的，就不敢吩咐她們，該使喚只管使喚，若有哪個拿大不敬重你的，我饒不了她。”

    清麗的留仙和明媚的蘭香一齊屈膝，嬌聲道：“奴婢萬萬不敢。”

    洪夫人挑了唇角：“這就對了，從今往后，好生伺候著大爺和大奶奶，知道嗎？”

    留仙蘭香應(yīng)道：“是，奴婢謹(jǐn)遵夫人吩咐?！?/br>
    瑩月在徐家再是不受寵，她也是正經(jīng)姑娘，一些不規(guī)矩的葷話是沒人到她面前說的，所以洪夫人先說給方寒霄“添人”，她還沒意會過來，直到洪夫人說“也算”伺候她的，她心中叮鈴一聲，忽然開了竅，才明白了這多出來的丫頭是做什么使的。

    她精神一振！

    不不，她沒想順勢給方寒霄塞人好解脫自己，她根本不覺得自己有安排方寒霄生活的資格，她還沒有進(jìn)入所謂“方大奶奶”的狀態(tài)。

    所以她想的是，她沒資格管方寒霄，自然也沒資格替方寒霄收通房??！

    給方寒霄的這兩個有理由不要，那給她的這六個也可以退掉——不說全退掉吧，渾水摸魚退兩個也是好的，否則一想到以后每天她都要生活在一屋人的眼光里，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瑩月腰桿不由直了直，找到理由了，她就好開口了，慢慢道：“夫人，窩不能，收她們——”

    她講話慢，理由沒那么快說出來，洪夫人先聽見的是她不帶拐彎的拒絕，因為出于意料之外，臉色當(dāng)即就變了：她小看了這小庶女，看著是個青果子，其實里面是有數(shù)的！

    瑩月慢悠悠地說出了下文，“大爺沒有同意，窩不敢收?！?/br>
    她可理直氣壯了，因為在她的念頭里，只要方寒霄同意，她馬上就收，所以她沒在拒絕洪夫人，只是不能替方寒霄做主嘛。

    至于方寒霄會不會收，那瑩月還真有數(shù)，早上方寒霄和方老伯爺談話的時候沒避著她，她站得遠(yuǎn)一點，看不見方寒霄寫了什么，可她聽得見方老伯爺?shù)脑?，方寒霄跟二房不對付這一點，她是能拼湊出來并且十分肯定的。而且還不是一般的不對付，當(dāng)?shù)亩忌w章并且認(rèn)命了，還能有假嗎？

    那都這么不對付了，方寒霄怎么還會要洪夫人給的通房，他看上去也不是個色鬼模樣——雖然她不知道色鬼該是什么樣，不過肯定不是方寒霄那樣的。

    洪夫人聽見她下一句，心緒才緩了緩，笑道：“傻孩子，要他同意做什么？霄哥兒要面子，你真去問他，他自然是說不要的，可哪個男人不喜歡美人，你真替他安排下了，他還能拒絕不成？”

    又緩緩道，“照理，這話我說不說都行，不過瞧你是個可人疼的孩子，就格外教你一句。你聽我告訴你，你這婚事，原來定的是你大jiejie，因你大jiejie病了才換了你——這里面到底是怎么樣，我就不多說了，霄哥兒為著我們老太爺，是認(rèn)了你不錯，可是他心里到底高不高興，你應(yīng)該知道？”

    瑩月?lián)u頭：“窩不知道，看不粗來?！?/br>
    她還是怕洪夫人，這句話說得很老實，她就是看不出來方寒霄到底高不高興，也不知道他對她到底是怎么個想法。

    老實不代表不噎人，洪夫人就：“……”

    她不是個很好耐性的人，深吸了口氣，語速都加快了點，“你這孩子，這有什么不知道的？猜也猜出來了！你大約是要面子，不好意思說，其實，這樣才是吃虧呢，霄哥兒心里必然是郁怒的，你學(xué)著大度些，不要等他開口，把可他心意的事替他辦在頭里，慢慢哄轉(zhuǎn)俯就著他，這男人的心也不是鐵石做的，他看清了你賢惠，自然緩緩就叫你熨帖過來了，到那時，你的日子才算是好過呢?！?/br>
    瑩月眨巴著眼，臉頰從淡粉變作了深粉——其實洪夫人說得并不露骨，但從沒人教過她男女之間的任何事，她在這上面幾乎是一張白紙，洪夫人嘴里又是哄轉(zhuǎn)又是熨帖的，當(dāng)著一屋子人的面，就這個程度也夠把她羞著了。

    方寒霄那么大個人，為什么要她去哄啊。

    她埋頭捏著衣襟，很害羞地道：“窩，窩不會?！?/br>
    洪夫人見她有羞意，不知她這羞意純是閨閣少女的本能，其實根本還沒想過要和方寒霄過日子，以為有門，打起精神再接再厲：“你才嫁來，自然是不會的，不會，才要慢慢學(xué)起來。男人嘛，其實也是好琢磨的，你順著他，溫柔賢良，不要學(xué)那等拈酸吃醋的小家子氣，就好了。我一片都是為你好的話，你細(xì)想想?！?/br>
    瑩月哪里好意思細(xì)想，把洪夫人那教她哄男人的話全丟到腦后去，辨了辨她話里的意思，這還是要給方寒霄塞人啊，就先點頭：“嗯?！?/br>
    洪夫人一喜，瑩月接著道：“大爺在，老伯爺那，夫人——”

    這一串話她說得有點吃力，石楠在旁原捏了一把汗，怕她不懂事應(yīng)了下來，只是主子們說話，她不敢插嘴，這時見瑩月說話不便，但是堅持住了，心下放松，上前一步代為回話道：“夫人，我們姑娘的意思是，大爺如今在老伯爺那里，我們姑娘初進(jìn)門，不敢替大爺做主，夫人有這番美意，可遣人去詢大爺一聲，或是婢子跑個腿，只要得了大爺允準(zhǔn)，我們姑娘再沒有二話的。”

    當(dāng)然她很想有，不過若方寒霄有納妾之意，那她們根本無力相阻，只能認(rèn)了。

    洪夫人：“……”

    費了半天勁，天都快黑了，繞來繞去繞回來了原點！

    要是能往方寒霄身邊塞得進(jìn)人，還用來這里迂回嗎？！再說，方寒霄日夜都在靜德院里服侍方老伯爺，這話根本提都不好去跟他提，孫兒侍疾老祖父的關(guān)口，她作為方老伯爺?shù)膬合眿D不跟著為公公病體憂心，跟孫兒說給他塞兩女人，這事傳出去她得是什么形象？

    只能是借著瑩月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