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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坐他對面有個青年有一點眼熟,似乎難得是他認識的,還盯著人家多看了兩眼。 但想不起來是誰,只覺得他生得是真不錯。 不由又看了兩眼。 那青年注意到他的目光了,向他笑了笑,拱了拱手,但沒說話。 徐尚宣見他不語,覺得他們應該是不認識,他總盯人看也失禮,倉促地回了個笑,忙把目光移開來了。 然后他東看西看,別桌都在寒暄著,他捎帶著也聽了一耳朵。 聽著聽著,他覺出不對來了。 原配家三舅爺那桌尤其熱鬧,三兄弟就是說不完的話了,與同桌的對談也是很熟稔的樣子,稱呼都是這兄那弟叔伯侄兒的,隔著一段距離都能聽清,周圍兩桌言語中也很熟悉,而他們這里對比之下就顯得冷清,不是說同桌誰和誰有矛盾,就是都不太熟,關(guān)系不近,說話間自然要客氣生疏不少。 徐尚宣遲鈍地意識到自己被慢待了。 他按理應該是算到親眷那里去的,排不上首席,次席總該有他,再不濟,原配續(xù)弦兩家人不好相見,那再旁邊那桌總該輪著他吧? 結(jié)果把他當一般客人擠到這里來了。 徐尚宣原不是很在乎俗禮的人,望月這門親事要是他喜歡的,那他作為親眷不是不能體諒一點,坐哪都是坐,無所謂,但他先頭印象就不好,還被來了這么一出,登時火就上來了。 捋袖子就出去找岑永春算賬。 他回來也有一陣子了,岑永春還沒有去見過他,雖然他只是大舅子,不算長輩,但兩樣疊加起來,要訓一頓岑永春也是夠理由的。 花廳外有小廝,他抓住一個就問:“你們那世子爺呢?” 今日來人太多了,小廝不認識他,茫然道:“還在外面迎客呢?!?/br> 徐尚宣虎虎生風就往外走。 這回再走出去幾步,被一個人從后面拉住了。 勁還挺大,他掙一下沒掙掉,只好轉(zhuǎn)頭。一看,正是席上他覺得眼熟的那個青年。 徐尚宣以為自己滿臉惱怒被人看出來了,他是岑家親眷來勸架的,揚著頭道:“你少管閑事啊,跟你沒關(guān)系?!?/br> 青年收回手,搖搖頭,虛空里給他劃了個“方”字。 這字筆畫少,劃在半空里徐尚宣也認出來了,但他生著氣,一時沒明白,只覺得這青年臉長得不錯,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瞎比劃什么,什么方,他還圓呢——?! 他忽然反應了過來! 方寒霄很溫和地和他笑了笑,又拱拱手。 徐尚宣滿腔的氣瞬間全泄掉了,腰桿都不覺要矮一截。 無它,心虛使然。 他妹子干出那種事,他現(xiàn)在見到苦主,哪里硬氣得起來呢——怪不得他還看人眼熟,五年前他們可不是見過。 “原來是、是妹婿啊?!?/br> 徐尚宣說話都打磕巴,心里很不孝地把徐大太太埋怨了一頓,真嫌人家,不如直接退婚,非把三meimei又塞給他,別別扭扭地還要做這個親戚,真是想得出來。 他心里同時也訝異,因為沒料到方寒霄會愿意踏足隆昌侯府,所以席上看他眼熟,偏偏沒想起他來。 方寒霄比他自然多了,閑庭信步般往外走了兩步。 徐尚宣下意識就跟上去了,他以為方寒霄有話——或者是有賬要跟他算,碰到了更苦的苦主,他也不記得自己被慢待那點事了。 但跟了一會他發(fā)現(xiàn),方寒霄沒話跟他說,也沒具體方向,好像就是隨便出來走一走。 無論多么豪闊的宅院,前庭后院這個基本格局是不會變的,他們只在二門外的前庭這一片地方轉(zhuǎn)悠,像是在屋里坐得悶了,出來透透氣似的,沿途碰見的下人們都沒有阻攔。 只有轉(zhuǎn)悠到一個地方的時候,門前有明確的守門小廝,站姿很筆挺,方寒霄遙遙看了一眼,沒有靠近。 那應該是隆昌侯的書房。 這是他第二次來隆昌侯府,上一次來時是晚上,不好亂走,也看不清楚,這一次,他才大致確定了外院各處的布局。 從他返京開始,他冷眼旁觀望月高攀,與岑永春虛與委蛇,最終為的,就是在不引起隆昌侯警覺而進入隆昌侯府的這個機會——或者說,這些機會。 因為他不能保證一次就能找到他要找的東西。 隆昌侯的那樣東西如果真的如他所推測的那樣藏在京中,一定十分隱蔽,對于自己的命門,那是怎么保護也不為過的。 他返京真正的任務(wù),就是找到這樣東西,證死隆昌侯——不能翻身的那種,如之前徐二老爺那種小打小鬧不夠,那可能拉下隆昌侯,但無法一并將潞王打殘,砍斷他伸向儲位的手。 所以,他給徐二老爺出了主意,讓他去找徐大老爺鬧,通過談判的方式解除了隆昌侯的危機。 他當然不是潞王一伙的,當時這么做一則是不能讓總兵官重回方伯爺手里,二則他并不怕隆昌侯倚漕運之肥繼續(xù)資助潞王,金錢越是源源不斷地流到潞王手里,他能找到的證據(jù)就越硬實,越能讓潞藩遠離儲位。 不過,他也不能讓潞王在這過程里太得意了,在他找到證據(jù)之前就把儲位撈到手里,該打壓他的時候,還要壓他一下。 他因此動用了一條線上的于星誠。 于星誠的傾向深藏于心,外人不知,但他作為朝廷官員,不管站不站隊,都算是明面上的人,在博弈階段,他可以提供的幫助有限,許多事,仍是方寒霄一人來。 與于星誠不一樣的是,方寒霄的啞廢是他最好的障眼法,但同時,他要隱藏好自己,就要盡量少地借助他背后之人的力量,只利用自身所有能利用的東西。 大約是走在隆昌侯府的土地上,方寒霄的思維前所未有地清晰,他看似隨意走著,其實眼睛沒空,腦子里也沒閑著,將自己至今以來的所為都過了一遍。 徐尚宣什么也不知道,傻呵呵地被他溜了一圈,開始不敢說話,漸漸憋不住,終于主動想搭個腔:“那個,妹夫啊?!?/br> 方寒霄回過神,轉(zhuǎn)臉看他。 他趁勢跟著徐尚宣出來,是覺著跟他一起隱蔽性更強,他要一個人在這轉(zhuǎn)悠,碰上眼尖的說不準能看出他在窺視,兩個人一道,就好像出來聊事一樣,一般識趣的下人也不會靠過來。 徐尚宣頓了片刻,想找個合適的說辭,失敗了沒找著,索性一拍巴掌,直接道:“你是不是看岑家那小子不痛快?別跟這撒悶氣了,走,你看我去罵他一頓,揍他兩巴掌也行,他要還手,我們就跑,這勞什子壽酒不吃也罷!” 他自以為是明了了方寒霄轉(zhuǎn)圈的意思——不管他為什么來的,他在這里心情肯定不好,所以不愿意坐屋里看人家的富貴熱鬧,寧可出來瞎轉(zhuǎn)清靜清靜了。 方寒霄:…… 徐尚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