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方長庚情緒穩(wěn)定，不吵不鬧，也沒有久留，估計是去了王家。

    方長庚坐在床沿打量房間里的擺設(shè)，只見窗下一實木桌案，上頭擺放了文房四寶，窗外種植了幾叢竹枝，清風(fēng)徐來，竹葉搖晃間簌簌作響。正對床榻的墻邊放著兩個箱籠，想必是放方啟明的衣物的，除此之外并沒有多余的物件，多以樸實為主。想到剛才一路經(jīng)過后院時也不過是簡單的卵石路和竹林布局，可見他二爺爺平時的喜好。

    方長庚動了動腳，覺得已經(jīng)沒當(dāng)時那么疼了，就踮著腳湊到桌案旁，目光落到桌上一本黃竹紙訂成的書上，發(fā)現(xiàn)是一本手抄的，字跡說不上多么秀致標(biāo)準，但也算中規(guī)中矩。

    他一屁股坐到案前的文椅上，有些激動地打開書，等了這么久，總算見到古代的四書五經(jīng)是什么樣了！

    “大學(xué)之道，在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

    翻了幾頁，憑借他以前的基礎(chǔ)，除了少數(shù)結(jié)構(gòu)復(fù)雜的句子或沒見過的生詞典故，要想理解并背下來并不是難事。

    方長庚心里松了松，但還是認認真真看了一下午，并且每隔一段時間就盯著竹林轉(zhuǎn)動眼珠放松眼睛，免得小小年紀就近視了。據(jù)說當(dāng)朝的大文豪紀文嵐就是近視眼，不過他有眼鏡，像方長庚這種農(nóng)家子是不可能有那東西的，只能改正以前不良的習(xí)慣好好保護它。

    直到窗外天色都暗了，眼睛看得有些不舒服，方長庚才放下書坐回床上。

    前院這時隱約傳來一陣參差起伏的歡呼聲，應(yīng)該是學(xué)生放學(xué)了。

    不多時就看到方啟明提著書袋從洞門進來，眨眼就跑進了屋子。

    “弟，你腳還好嗎，讓我看看！”方啟明把書袋往榻上一扔，就過來察看方長庚的傷情。

    方長庚露出上了藥的腳板笑著說：“哥我沒事，抹了藥明天就能走路了?！?/br>
    方啟明點點頭，跟個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慘兮兮地坐到床邊，看著方長庚說：“一天沒來上學(xué)又落了不少課，那個周其琛都要學(xué)了?！?/br>
    方長庚不禁好奇地問：“不是在一個學(xué)堂上課嗎？怎么學(xué)得都不一樣？”

    “學(xué)堂里什么年齡的都有，大家學(xué)得有快有慢，伯伯都是一個一個叫到一邊提問講解的?！?/br>
    原來如此，是他之前在前院時沒看清楚，原來還有和他一樣年齡的小孩在上課。

    他想了想，又問：“伯伯不是有兩個兒子？也和哥你一塊兒念書嗎？”

    方啟明回道：“是啊，沅君和沐君之比你大了兩歲，四歲就開蒙了，學(xué)得都很好?！?/br>
    方長庚這才想起來之前方萬英來的路上說的話。

    方思成雖是私塾先生，但仍一直在讀書考秀才，因此還耽誤了娶妻，一對雙胞胎兒子也不過比他大了兩歲而已。

    只過了一會兒，有人過來叫他們?nèi)デ邦^吃晚飯，那家仆直接背起方長庚，三個人進了飯廳。

    飯桌上方萬明已經(jīng)在座首等著了，方思成坐在他右邊。

    方萬明十分慈祥地指指左邊的座位，語氣輕柔和緩：“長庚，和你哥哥坐這兒。”

    經(jīng)過這一天他還真的挺喜歡方萬明的，于是用軟軟的童音說：“嗯～謝謝二爺爺～”

    方啟明見他上座位還有些吃力，十分負責(zé)地托了他一把。方長庚低頭看著自己的小短腿，心里嘆了口氣，然后就盯著面前的碗筷等吃飯。

    方萬明見方長庚坐下以后也不看桌上的菜，反而正襟危坐，不太像村里調(diào)皮搗蛋的孩子，不禁問他：“長庚平時在家都干什么呢？”

    方長庚把平時做的事一一說了，就聽方萬明看似玩笑地問：“長庚打算什么時候像你哥那樣來學(xué)堂上學(xué)??？”

    方長庚直說：“家里打算讓哥先考個童生，我等哥考完再上學(xué)?！?/br>
    “哦？那時長庚都大了，難道你不想早點上學(xué)？”方思成思索了一下方啟明考上童生的概率，不禁晃了晃腦袋，方啟明臉漲得通紅，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爺爺說，家里已經(jīng)欠二爺爺和伯伯很多了，不能得寸進尺。而且哥可以教我識字，我在家邊學(xué)邊干活也挺好的?！?/br>
    正常人都愛聽好聽的話，方啟明也不例外，果然心情大好，同時覺得方長庚說話挺有條理，是個懂事的。

    但他也知道他方萬英家日子過得緊，要拿出銀子讓兩個孩子都念書不是易事。救急不救窮，他為人謹慎，不會輕易就許下承諾，便說：“二爺爺把你哥和你當(dāng)親孫子看，怎么會覺得麻煩呢。到時候長庚自己想念書了，就來找二爺爺，千萬別跟二爺爺客氣。”

    “嗯！”方長庚軟軟應(yīng)道，他本來也沒想著讓方萬明接濟來鎮(zhèn)上念書，剛才說的也是真話，因此并沒有失落的感覺，反而覺得這樣挺好的。

    又過了一會兒，方思成的媳婦趙繡云才帶著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出現(xiàn)在門口。

    方長庚定睛一看，只見方沅君和方沐君身著錦緞小袍，小小年紀便出落地俊秀可愛，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家教極好人家出來的。更令人驚奇的是，他們的長相一模一樣，若非袖口用針線分別系了兩色絳子，還真是難以分辨。

    方萬明輕斥了一句：“客人在還遲到，是我教你們的規(guī)矩？”

    趙繡云看也沒看方長庚兄弟倆，只笑著解釋道：“沅君和沐君多習(xí)了會兒字，不是爹您說明兒就要看，兩個孩子怕來不及，一點時間都不肯浪費呢。”

    方萬明喜歡勤奮之人，聽到這話面色緩了下來：“過來坐吧?！?/br>
    說完他讓雙胞胎主動向方長庚介紹了自己，方長庚才知道寄了紅絲絳的哥哥沅君，綠絲絳的是弟弟沐君。

    兩兄弟對方長庚有些好奇，不時地看看他，方長庚朝他們笑了笑，就見他們也回了笑臉，挺喜歡他的樣子。

    第7章 （修）習(xí)字

    方萬明講究“食不言，寢不語”，開始用飯以后所有人都沒怎么說話，但方長庚莫名能感受到趙繡云對他們兩兄弟有些刻意的忽視和不滿。

    或許是對方啟明住在這里還免了學(xué)費不太高興吧……像方啟明神經(jīng)大條還好些，換了他一定渾身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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