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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時,已經(jīng)是三日之后,顯然傳遞王命的快馬比她的馬車要快上許多。 當她回到鄴城,不及休息便來到監(jiān)獄探望王詡時,只見那男人被綁縛在刑椅之上,袒露著光潔的后背,而一塊燒紅的烙鐵被一個彪形大漢立在手中,下一刻,毫不不留情地按向了他的肩頭。而男人只是緊握雙拳,死死地低下了頭。 這一幕對于莘奴來說是何其眼熟?當烙鐵按壓在皮膚上立刻發(fā)出刺耳的撕拉聲,鼻息間頓時彌漫起燙烙皮rou的焦糊味,那被烙的男子倒是沒有發(fā)出半絲聲響,可莘奴卻被眼前的一切,勾起了陳舊的痛楚回憶,眼前一黑,在一旁瑛娘的驚叫聲里暈了過去。 第96章 可是就算暈死過去,那種燎燒豬皮一般的焦糊味依然縈繞在鼻間。 依稀間,仿佛又回到了那驚魂的一夜,男人瞪著被抓捕回來的她,喝過酒而赤紅的眼如同惡魔。他冷酷地命工匠備好了刻字烙鐵,當赤紅的烙鐵印在了自己的肩頭,雖然極快地便移開了,可是依然疼得人眼眶欲裂。 她掙開了按壓自己的手,瘋了似地撲向那個剛剛傷害她的男人,用自己的手朝著他的臉上身上狠狠地抓撓。 在以前的記憶中,那一刻的男人一直被莘奴有意無意地記成冷酷無情的表情,像看著被烙了印的牲畜一般,望著自己。 可是這一次,許是剛剛看到的情形太過觸目而逼真,竟是將早已經(jīng)下意識忘掉的記憶盡數(shù)翻找了回來。當自己發(fā)了瘋地大聲哭喊時,那個本喝得酩酊大醉的男人,似乎是剛剛從一場可怖的夢境里醒轉了過來,幡然醒悟般地扔掉了手里的烙鐵,緊緊地抱住了大哭著的她,嘴里喃喃道:“我不是有意的……我方才醉了……” 而她喊的又是什么? “王詡,你是我這輩子最痛恨的人!”當她說出這句話時,在朦朧的淚眼中,似乎看到男人的表情痛苦極了,仿佛那一句話也如烙鐵般印在了他的胸口上…… 夢境是繁雜而無序的,當莘奴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躺在府宅的臥房里了。 瑛娘貼心地小巾帕沾取了醒腦的藥汁輕放在她的額頭處,這藥汁不僅醒腦而且凝神,最適合驚厥的病患。 所以當莘奴倒臥在床榻上又緩了半天,雖然做了半天的噩夢,卻并沒有覺得頭痛,倒是有種緊張多日后,驟然一松的舒緩之感。 她想起了昏厥前的那一幕,有些似幻非幻,記得當年被他烙印后,有好幾個夜晚她都是流淚不眠,禱告上蒼,總有一日,她要將這烙身之痛加諸十倍還于王詡。 那等幼稚的禱告,最后莫說神明,就算是長大后的自己也是不大相信的,那般城府的男子,豈有俯首于他人面前為奴的一天? 可沒想到,這禱告竟然有成真的一天。 可是幻夢成真后,卻沒有半點驚喜之感,有的只是一種說不出的倦意和遲鈍。 莘奴又躺了一會,才問詢一旁替她搓手按揉xue位的瑛娘:“……那囚犯現(xiàn)在怎樣?” 瑛娘輕聲道:“烙印落了奴籍后,那人就痛暈了過去。鄴城令說是奉了魏王之命,要將他填入姬的府宅,于是他被兵卒押運到了府上…… 可是廉伊大人許是因為怕現(xiàn)在戰(zhàn)亂,府上人口太多,難免浪費糧食,當場是要將他送到人市上用兩串圜錢的價錢賤賣了。不過我看姬對這囚犯甚是關切,斗膽攔了下來?,F(xiàn)在他被廉伊鎖在了院后的柴房里,等著姬醒后再發(fā)落。” 莘奴聽后微微嘆了口氣,直覺得還是廉伊體貼懂她。 若是那人被廉伊賣了,她倒是可以精心無事了,畢竟自己已經(jīng)盡了人力,保存住了他的性命,至于被他人買走,只能感嘆造化弄人,需要鬼谷夫子去人市里遇劫歷練一番。 可是現(xiàn)在人就在自己府上的柴房里,如同狗皮膏藥一般,一時難以甩掉,竟不能心安理得地安躺著了。于是她又躺了一會,輕輕撫摸著小腹,待得氣力恢復了些,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換穿了衣服后,慢慢踱向了柴房。 若說先前對王詡還有著莫名的擔憂,在看到他烙印的那一刻,竟是又將自己多年前不欲回憶的痛苦往事全勾了起來,如此一來,又生出了難以抑制的恨意。 莘奴覺得自己可以冷硬起心腸去面對那個罪有應得的男人了。 轉過了幾道回廊,遠遠的便看見那座關押犯人的簡陋柴房。柴房的四周,卻是一道別樣的風景。 前段時間,一個齊國的黑市商人,算準了魏齊只見還要互相封市一段時間,便用他的黑船進了一批海魚,偷運到了魏國高價售賣。哪里想到,魏國與楚國開戰(zhàn),百姓們逃生都來不及,哪有閑心品嘗齊國海魚的鮮美。 眼看這滿船的魚快要爛掉,那商人急得不行,到處挖尋門路,準備低價售賣了這船魚,恰好莘奴在自己收來的店鋪里看著織品的售賣,見了這情形后,當機立斷,以極低的價格買下了商人一船的海魚。 她在越國游歷時,見到因為當?shù)匮谉?,當?shù)厝硕加幸环N特殊的法子處理rou品和魚類。便是用一種特殊的樹皮燎灼熏制,在rou品和魚類的外表形成茶色的覆膜后,再慢慢陰干,這樣一來,rou品魚類不僅可以保存很久,烹制起來也別有一番獨特的滋味。 所以她便大膽一試,命人采買來樹皮,然后命整個府里的奴婢將那一船的海魚都熏制晾曬了一番。然后在鄴城的鋪面里慢慢地售賣,但是價格卻是新鮮海魚的二倍了。 因為滋味實在是透著異域的鮮美,所以來買魚者倒是大有人在,雖然買的速度不快,可是那魚放個半載也無妨,待得冬天河水凍冰時,能賣出更高的價錢來。 只不過這樣一來,可苦了府里的眾人,到處都有熏咸魚的味道,最后了廉伊命人將鮮魚全都掛在府后柴房旁臨時搭建的涼棚里,才算是大大改善里府內的風雅香氣。 如今莘奴靠近那柴房,首先撲鼻而來的,便是那種特殊的腥味。與這么多的海魚為伴,真非常人所能忍耐。廉伊選擇這里關押囚犯,心思還真是有些不夠厚道…… 莘奴皺著眉,用手帕捂住口鼻推開了柴房門一看,剛剛冷硬的心腸登時有些土崩瓦解。 魏王的愛女之心讓人垂淚,也不知從哪里尋來的巧匠,制造了一枚氣勢恢宏的烙鐵來為愛女出氣,只見依然半裸倒臥在地的男子肩上已經(jīng)紅腫膨脹起一大片。與當年她烙下的那個小小的“詡”字不同,男人的肩膀上烙印的是一個半圓形的古樸圖騰。那圖騰似鳥飛鳥,半張著翅膀抱攏著一個篆體的“奴”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