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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聲道:“你送與河神的女子全是妓子,即便有些尚存清白,就不怕惹怒神靈么?” 此言一出,為了求雨急紅了眼的百姓撲向春海棠的動作全都滯住。 “道長仙風道骨遠離塵世,自想不到這許多。”春海棠晃著手中的紙張:“這,是臺上十八位河神夫人的身契?!?/br> “尚有一刻鐘的時間,待小婦人一一燒了這些紅塵羈絆,還夫人們一個自由清白身,道長你再做法也不遲!” 即便忘了些義正言辭的詞兒,即便一不小心喊破了音,海棠jiejie這會依舊正義凌然極了。 劉拂忍下笑意,很是可惜視線幾乎全被蓋頭遮擋,看不見春海棠的英姿。 除了透過那一絲兒縫隙張望的劉拂外,誰都沒注意到,乘云道長背在身后的劍尖上的符紙,仍在燃燒著。 再離近一分,就要燒著他的道袍。 第65章 玉瓶 劉拂身旁想起隱隱泣音。 臺下春海棠握著的身契, 便是臺上少女們一生凄苦的由來。 可惜她能救他們性命,卻不能讓她們真的脫離苦海。 她們并非暗娼,而是正經(jīng)在官府處轉(zhuǎn)了賤籍的妓子,若想重回往日平常生活, 該走的程序一個都不能少。 畢竟若非料定了祭神必死, 各家鴇母也不會這么輕易地將身契都交給春海棠。 燒身契只是權宜之計, 從劉拂將計策一一寫在薄絹上封進金簪時起,就已知曉她會給她們帶來一場空歡喜。 劉拂輕嘆口氣,壓下心中不忍, 靜心聽著春海棠的動靜。 如同她囑咐地一般, 春海棠在用言行壓住乘云道人后, 就緊攥著賣身契上了高臺。 劉拂甚至能感覺到,她的視線緊緊貼在自己的身上。 微微搖頭又輕輕點頭, 被蓋頭遮住所有表情的劉拂,只能以這簡單的動作, 來鼓勵春海棠。 她聽見春海棠深吸口氣,清唱起了江南民間有名的。 此曲年數(shù)已不可考, 卻是江南百姓人人耳熟能詳?shù)那?。一曲多? 可哄幼年夢魘的孩童回神, 可囑離鄉(xiāng)的游子早歸, 還有一用,則是喚客死他鄉(xiāng)的離人魂歸故里。 這首歌謠由春海棠甜膩的嗓音唱出,在此環(huán)境下,被渲染出說不清道不明的奇詭愁緒。 劉拂失笑, 若非場景不對,定要為海棠jiejie浮一大白。 她這才明白,春海棠方才為何不聽勸地一直望著自己——恐是忘了自己教她的詞。 不過…… 當聽到此起彼伏的啜泣聲時,就連劉拂也不得不佩服海棠jiejie的急智。 所謂歪打正著,想來便是如此。 照著她的寫下的語句來煽情,恐怕達不到如此效果。從來事事周到的劉拂,第一次感受到“不可預測”的魅力。 似是感受到劉拂的輕松閑適,她掌下謝妙音怎么也暖不熱的手,也漸漸回溫。 隨著春海棠的歌聲,燭火點燃了身契。 紙張焦糊的味道傳到鼻端,使得滿心驚懼的少女們再也忍不住哭泣的聲音。 十七張身契被依次點燃,化作飛灰騰上半空,打著旋兒消散于天際。 所有忍的目光都被空中仍帶著火光的紙煙吸引,只除了四個人。 這四人擠在一同前來的書生中,全都緊緊盯著臺上自右往左數(shù),身著一身并蒂金蓮嫁衣的少女,他們滿心焦躁苦悶,卻只能死死壓抑,等待著那個約好的、不知是否真的會到來的時機抵達。 而他們的貼身小廝,則圍在旁邊,努力將他們與人群隔開。 “她的話……你如何確定她不是在哄咱們?” 周行冷笑,一個眼神都不給徐思年:“虧你與她相識最久,難道還不知曉她的脾性?” 見兩人間的氣氛愈發(fā)生硬,便是心中再如何不安,方奇然也只能硬著頭皮勸解:“徐兄是關心則亂,便是不信咱們的準備,也該信她的為人?!?/br> 徐思年抿唇不言。 方奇然捅了捅蔣行:“你也不說句話?!?/br> “我說什么?”蔣存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我現(xiàn)在只恨不得沖上去,將她搶下……” 他渾身崩得筆直,早已蓄勢待發(fā)。說著就愈發(fā)克制不住沖動,將手搭上身前擋路的小廝。 站在他身旁的周行抬手,直接攔下了蔣存。當胸給他一拳后,才冷聲諷刺道:“單槍匹馬沖動妄為,我不想與你在此纏斗?!?/br> 腳下一滯,蔣存到底收回了將要跨出的步子,不甘道:“若非我身邊侍衛(wèi)……” “你已全借了出去?!?/br> 蔣存一噎,恨恨握拳于身側(cè)。 他們此時能做的,確實只有等待。 *** 春海棠便是一拖再拖,也不過拖了半盞茶的時間。 她緊緊捏著最后一張身契,張了張嘴,再難發(fā)出一聲。 “吉時將至,莫要耽誤貧道施法!”乘云道長撫了撫長須,向臺下與春海棠帶來的侍衛(wèi)站成一團的漕鹽二幫打手示意。 眼見著要起沖突,春海棠只覺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善信若舍不得,不如讓老道來幫你燒。”乘云道長上前一步,伸手欲要搶奪。 “道長!”春海棠身形靈活,急忙避開。 她滿腦子都是劉拂絹上所書,要盡量將時間拖到巳時三刻。 卻全忘了那一句慎之又慎的“盡力就好”。 聽著春海棠慌亂的腳步聲,劉拂又是好笑又是感動。她一把將紅蓋頭扯下,在臺下眾人的驚呼聲中大步向前,輕笑道:“我自家的東西,還是由我自家來燒的好。” 說罷便將春海棠護在身后,并從她手中奪過那紙文書。 薄薄的賣身契被她夾在兩指之間,隨著動作發(fā)出輕微的簌簌聲。 臺下已亂成一團,而那些想要沖上來的漕鹽幫眾,都被可以一敵十的將軍府侍衛(wèi)攔了下來。 “大家別急?!痹诒娙说闹櫫R聲中,劉拂拔下發(fā)間金簪,抵在喉頭,“祭神祈雨,祭神的是我等,祈雨的亦是我等,新娘子死了,河神豈不大怒?咱們可不要為了打鼠,碎了玉瓶?!?/br> 別說慌亂的百姓,就連漕鹽二幫的打手都停下了動作,小心翼翼看著劉拂,生怕她一時激憤自戕當場。 “為祈雨獻身而死,可謂死得其所。我不懼死,只怕含恨而終……道家祈雨咒算不得多難,區(qū)區(qū)不才,倒還會點皮毛?!?/br> 自賣自夸的劉拂莞爾一笑,躲開驟然襲來的乘云道長,反手搶過他手中仍燃著火的桃木劍,一腳將人踢開。 靈符上的火,并未在轉(zhuǎn)手后熄滅。 劉拂一身烈烈紅衣立在臺上,明艷如驕陽。 第66章 四刻 “立證為憑, 建平五十二年三月,金陵劉義因身患沉疴,賣親生女兒劉小蘭入饒翠樓為妓,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