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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著最接近蒼穹的方向。 城門十里處,一處小小的山包,一彎溪水迢迢流過,夜色里粼光閃閃。 她下馬,癡癡的看著,記憶中老家也有這樣一泊水,純凈清澈,小時候她常在里面摸魚。 夜風輕緩,飛花零落,這個涼薄的夜,誰會在燭光搖影里照亮迷失者的路,誰會用自己的體溫來捂熱迷失者寒冷的心事? 身后突有人緩緩靠近,輕輕道:“扶搖,勇者不畏哭?!?/br> 他聲音輕而溫柔,帶著人生風霜里積淀而出的凝定不驚的醇和沉,只是今日這一語依舊帶了感同身受的疼痛,仿佛溫潤的玉石裂了縫,折射出更為璀璨而溫存的美。 孟扶搖霍然轉(zhuǎn)身。 撲入那溫暖的懷中。 第十二章 唇齒纏綿 她撲在他懷中。 此生里眼淚從未這般不值錢過,瀑布般的大股大股向外涌,瞬間濕了他肩頭,那一片淺紫成了深紫,和小溪旁生著的紫色蘭草一般的色澤。 孟扶搖死死的埋在長孫無極懷里,將自己的眼淚鼻涕和鮮血毫不客氣的蹭了他一肩,她嗚嗚嚕嚕的哭,要借著這人看來虛幻其實卻無比真實的懷抱,將自己十八年來無處發(fā)泄的一腔積郁都潑灑出來。 她哭:“她白發(fā)又多了……” 她哭:“好歹給她住到冬天了……” 她哭:“我看見她生老人斑了……老人斑……” 她哭:“看樣子烈士是到手了,不然哪來的錢住院呢……” 她哭:“胖子他們還算有良心,知道去陪她……” 她哭:“一群傻帽,火鍋,火鍋她能吃嗎?” 她哭:“誰給她擦身洗澡呢?那群粗手笨腳的護士嗎?她們又能做到什么程度呢?她那么自尊的,有些事……有些事誰幫她啊……” 她哭:“她還在等我呢……” 最后一句讓長孫無極身子顫了顫,孟扶搖立即住口,她哭了一陣,心頭的積郁如被水洗過,透出點月白天青的亮來,也隱約想起,有些事,還是不能痛快的說太多的。 她那個回歸的執(zhí)念,此生難以對人言,對敵人,說出去不啻于自找麻煩;對朋友,還是找麻煩——長孫無極算是諸人中智慧最具,最通透大度思想開明的一個了,他懂得讓她飛,懂得給她自由,然而就算他,也絕不可能愿意她飛出五洲大陸,飛出這個時空,永遠的飛出他的生命。 有些疼痛,只能自己背。 孟扶搖舉起袖子,擦擦眼淚,隨即腿一軟便往地上栽——她提著的一口氣泄下來,再也沒力氣了。 長孫無極一伸手攏住她,就勢抱住她坐下來,坐在初夏的夜的草地上,抱著她,靜靜看這夜月朗風清。 月彎如眉,淺淺一蹙,薄云如紙,透出那點玉白色的光來,身周流螢飛舞,溪流淙淙,紫草散著淡淡幽香,夜蟲伏在草中不知疲倦的低鳴,音質(zhì)脆而明亮,一聲聲玉槌般的敲擊這夜的幽謐。 曠野里風有些大,吹得人衣袂鼓蕩,月光下兩團影子粘合在一起,卻又輪廓歷歷分明,屬于他的和她的,一絲一毫也錯不得,兩個人這般相擁著看月光,都看得眼底潮濕,原來這般的深邃和廣袤里,一個人或兩個人,也不過是兩顆石子,沉在歲月的深淵里,身周是永無止盡的遙遠、寂寞、和荒蕪。 長孫無極的淡淡異香在這冷處反而越發(fā)濃了些,而遠處不知道是哪家禪寺,傳了悠遠的鐘聲來,孟扶搖迷迷糊糊嗅著那樣的香氣,聽著那清涼宏大的鐘聲,心底走馬燈般的掠過那些前塵舊事,于虛幻與真實之間迷離游走,恍惚間若有所悟,卻又一片空無。 聽得長孫無極輕輕道:“扶搖。” 孟扶搖輕輕“嗯?”了一聲。 “世人苦苦執(zhí)念于得到,為此一路奔前,其實得到就在近處?!?/br> 孟扶搖偏了偏頭,反應(yīng)有點遲鈍的想,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扶搖,你可有執(zhí)念?” 孟扶搖老老實實的答:“有?!?/br> “我也有?!遍L孫無極仰起頭,向月輕吁:“小時候,我希望母后不要總對著我嘆氣,讓我覺得她從來不曾歡喜過我;少年時我想找到我可以保護的人,好讓我覺得我還是被人需要的;再后來,我突然發(fā)覺,我所尋找的一直就在近處,而前方的路那么遠,我希望能和她一起永遠的走下去?!?/br> 孟扶搖默然,良久輕輕答:“有些路,是注定要一個人走的?!?/br> 頭頂上,那人長久的沉默著,于煙月溶溶中沉默出難言的孤清來,而四野空曠,遠處花樹被風吹過,落花如雪。 孟扶搖閉著眼睛,只覺得心中似酸似苦,那點苦浸入內(nèi)腑來,那樣復(fù)雜的滋味,命運如此不肯溫順,如蹲伏在暗色里不愿被馴服的獸,她自己被咬得遍體鱗傷也就罷了,還無法避免得害得無辜的人也因此受傷。 實在無顏再在長孫無極的溫暖里貪戀下去,她掙了掙身子欲待起身,卻被長孫無極更緊的抱住,她側(cè)身去推他,長孫無極卻突然趁勢扳過她的肩。 眼前光影一暗,他的唇已經(jīng)溫溫涼涼的落下來。 落在她的唇。 纏綿。 那般旖旎的唇齒滋味,明明只喝了茶,不知怎的帶了幾分馥郁而醉人的淡淡酒香,由一種柔軟輾轉(zhuǎn)向另一種柔軟,由一種糾纏潛近另一種糾纏,他的吻是風是月是云是霧是一切造物中最純凈的自然,夢境般無聲潛入,一寸寸將她的世界填補,她荒蕪他就飽滿,她干涸他就潤澤,清潔如許卻又濃厚如斯。 仿佛與第一次溫泉擁吻一般,他依舊如此深情幽婉,吸吮輾轉(zhuǎn)間輕柔如花間詞人筆下詩行,然而那吻卻又漸漸生了力度,疼痛的,帶著挫折和抑郁的力度,他似乎欲將這般的力度永久的覆上她的唇,好讓她長遠的記住屬于他的味道和記憶,那些唇齒的相遇與邂逅,每一次都如電光相擊,碰撞出無聲的呻吟和顫栗,她因此喘息漸急,那喘息卻又被他毫不容讓的堵在了彼此契合的雙唇間,他一點點的吻去她唇邊未拭凈的鮮血,再將那般咸甜的滋味與她共享。 感覺到身下人的掙扎,他攏得更緊,相遇至今他放開了她太多次,放她由著心去飛,她搖曳的翅尖如刀掠過心間,裂出血跡殷殷,今夜他卻不想再放,便勉強她一回也罷! 他不要這人生長亭短亭,不要這人生電急流光,如果終有一日心血化碧,他成為被她遺忘的時光,那還有這夜的帶血的疼痛的吻,來記取這翻覆滄桑的一程。 那樣沉重而兇猛的吻,不再是素來優(yōu)雅從容的長孫無極所有,卻又真真實實的碾過孟扶搖的心,她閉著眼,終于放自己徹底的軟下去,腰在他臂彎里不住后折,彎成垂柳一般的弧度,眼底的淚,卻漸漸沁出,細流般無聲落入長孫無極唇角,再被他含血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