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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平生好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10

分卷閱讀10

    幾個婦人最初聽個新鮮,漸漸也不來了。而顧拾又不能不無人看管,這任務(wù)也就落在了阿寄身上。

    如此兩個多月下來,顧拾是極好學(xué)的,她從早陪伴到晚,而后還要去未央宮奏事,既十分疲倦,受過傷的身體也隱隱地不舒服。聽到丁舒和顧拾的對話,她下意識地抬起了頭。

    她不知道為何丁舒會給顧拾講這些;如果坐在這里的人不是她,丁老夫子可能已經(jīng)被廷尉抓走了。

    丁舒看了她一眼,靜了片刻,對顧拾道:“安樂公看得通透?!?/br>
    顧拾輕柔地笑道:“當(dāng)今陛下圣德威武,化流海內(nèi),才能不費(fèi)一兵一卒就讓鮮卑內(nèi)亂求和,這不是好事么?”

    丁舒微微一震,抬起蒼老的眼皮,死死地打量了他半晌,好像不相信他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過了很久,他才終于嘆了口氣,道:“老夫是個懦弱的人,教出的學(xué)生,也無一不是懦弱的人?!?/br>
    “懦弱的人才能活下去吧?!鳖櫴暗?,“剛強(qiáng)則折,夫子忘記了阮太傅的教訓(xùn)么?”

    丁舒離開時,阿寄送他走到院門口。

    顧拾百無聊賴地站在廂房里,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他們。

    “老夫會去向陛下請辭?!倍∈鏀[擺手,抬頭望向暗沉沉的天色,“這樣的安樂公,恕老夫教不起?!?/br>
    阿寄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

    耄耋之年的老儒生一雙渾濁的眼睛驀然被這樣沉默的笑容給刺痛。丁舒遍布老斑的手痙攣地抓緊了圣上欽賜的鳩杖,顫巍巍地道:“老夫知道你是故人之女,是以也須奉勸你一句話……奉勸你,在那亡國人的身邊待得太久,可不要走上你父親的老路!”

    說完,他便拂袖離去了。阿寄將院門鎖上,回頭,顧拾仍舊怔怔地站在房中,忽而茫然地抬眼看向她。

    他穿著一身素凈的儒士青衣,頭發(fā)束在冠中,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雙如畫的眉眼。艷麗的顏色褪去,他卻變得像一個小孩。

    “我知道會這樣的?!鳖櫴暗椭^,自顧自地笑,俊逸的眼角飄出些暗淡的顏色,“他比阮太傅還大上一輩,又同是治的人,我知道我一提起阮太傅,他就會這樣的?!?/br>
    阿寄低著頭去收拾書案上的東西。

    “當(dāng)年這名儒丁舒多大的架子,先帝——我是說,我堂兄——親自征召,三府三年連辟,他都拒不應(yīng)命,博得一個淡泊隱退的好名聲。待到鄭——當(dāng)今陛下即位了,只一道詔令就將他從遙遠(yuǎn)的蜀郡召了來——他說得沒有錯,他是個懦弱的人,不過,他也是個聰明的人?!?/br>
    阿寄將毛筆一根根地放回筆架上整理好,仿佛完全沒有在聽他說話。但他知道,她在聽。

    “而阮太傅,卻未免太傻了。其他人都對我避猶不及,他卻要留下來陪著我。”

    阿寄不再動作了。

    “我從襁褓時起便離開了父母,是阮太傅帶著我,照料我,我曾經(jīng)幻想,也許我遠(yuǎn)在東南的父王也像阮太傅一樣,慈祥和藹,正直溫厚。我曾經(jīng)幻想,如果他就是我的父親就好了?!彼鲋T框在門邊坐下,抱著膝蓋歪著頭,低低地笑起來,“可是,我卻害死了他?!?/br>
    “你說,誰愿意久留在一個亡國人的身邊呢?”

    那悅耳的笑聲里滲出了些絕望的寒意,她沉默地聽著,下唇被咬得微微發(fā)白。

    “后來我被陛下關(guān)了起來,那時候我又開始慶幸,慶幸陛下當(dāng)初不許我的父母隨我進(jìn)京。到了現(xiàn)在,他們大約都被廢為庶人了,我希望他們已將我忘了。”

    他從來沒有在她面前談起過自己的父母。因?yàn)樗淹耆挥浀盟麄兞恕偝錾鷥蓚€月就被鄭嵩召去了雒陽,他一直覺得自己和無父無母的孤兒沒有什么兩樣。

    “阿寄,阿寄?!彼袷浅枰话銌舅拿?,“你為什么也這樣不聰明?你看那丁老狐貍,起初裝得那么像樣,到頭來還不是要走。你為什么也不學(xué)學(xué)他呢?”

    阿寄看著他,又搖了搖頭。

    她不會走。

    她的表情很淡,她的目光很定。她好像是永遠(yuǎn)都不會變的,這讓他莫名地有些安心,又有些空虛。

    他柔聲道:“今日丁夫子走得太早,你就再陪我一會兒吧?!?/br>
    阿寄慢慢地挪過來,跽坐在他身邊。他最近似乎很貪戀這樣的小時光,雖然外邊布滿了兵士和刀劍,但是在這里,在這座落了鎖的荒涼的庭園,在這間被高墻擋了陽光的仄暗的斗室,一時半刻也好,他們可以一起承擔(dān)短暫的孤獨(dú)。

    “我是真的想讀書?!彼卣f道,“書上說,雒陽的太學(xué)有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最大的一間講堂長十丈、廣三丈。太學(xué)最盛的時候有經(jīng)生三萬,我堂兄每回鄉(xiāng)射禮畢,便要回太學(xué)講經(jīng),諸生執(zhí)經(jīng)同他論難,冠帶縉紳、平民百姓,都環(huán)橋而觀聽,有數(shù)萬人之多……”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將這些事情記得如此清楚的。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害怕驚動了什么,她仿佛能透過他的聲音看到當(dāng)年那座冠帶風(fēng)流的雒陽城。

    “始國三年陛下遷都,一把火將雒陽城全燒了?!鳖櫴暗匦α艘幌拢拔蚁?,那幾百間屋子雖然不在了,但那門前的石經(jīng),總該還留著吧?”

    她忽然握住了他的手。他看向她。

    她用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又怕他不能理解,轉(zhuǎn)身要去拿紙筆來,又被他拉住——

    “你是說,”他的聲音在發(fā)顫,“你是說,那石經(jīng),還留著?”

    她再次點(diǎn)頭。

    “你……你在太學(xué)……”他停滯了很久,最后卻還是沒有問出口。

    她沉默地看著他,雙眸平靜如海。她也許會告訴他的,如果他問,她一定會告訴他的吧。

    可是夕陽西下,溫柔的暉光里,他又不愿去探問了。

    他反而說到了一個她意料之外的話題:“那張紙,”他頓了頓,“我記下來了,燒了?!?/br>
    她在聽。

    “你為了迷惑皇帝,不惜受了自己人的一劍,是不是?”他的聲音很低,低得有些迷惘,“而因?yàn)槟阋脖换实劭粗?,所以你也不知道紙上寫了什么,是不是??/br>
    她的手慢慢地抓緊了他的衣襟,然后她伏在了他的膝蓋上。

    少女的身軀很溫暖,令人流連忘返,令人喪失斗志。他的手指輕輕地梳過她的長發(fā),偶爾擦過她的腰際,兩個人便都感到了陌生的戰(zhàn)栗。

    “我以前想了很久,猜了很久,你到底是誰,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如果是顧氏的人,為什么從來不與我通消息?我們雖然總被拘管著,但到底是有機(jī)會獨(dú)處的?!彼拖骂^,與她發(fā)絲交纏,呼吸相聞,“而今我才明白,你同我一樣,是一個被囚禁著的人。你什么也不能告訴我,因?yàn)槟阃乙粯?,一樣是,什么也不知道?!?/br>
    她的眼睫顫了兩顫,然后她轉(zhuǎn)過了頭去,沒有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