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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聲聲啼啼切切,間雜著不清不楚的幾字:“輕點,輕點,疼……好疼!” 將將打得二十來下,我手上力道一失,枝條生生斷成兩截,由是松了他的手,返身兩步揀得一根新的,回頭卻見他側著身子,雙腿微蜷,右手一抽一抽地探著傷處,小臉半斜,銳齒輕咬,細眉微蹙,眼角猶還吊著兩串淚珠。 我踱回他身邊,自顧理著枝椏上的短杈毛刺:“知錯了?” 他瑟瑟地瞄了一眼我手中的枝條,趕緊點頭。 “以后不亂叫師父名諱了,不一口一個老兒老兒了?” 他顫悠悠地吸了口氣,咕噥道:“我向來,很敬重,師父他老人家……” 呵,這口改得,夠識時務。 “既是敬重他老人家,你當和我早些回去,免得他老人家擔心,知不知道?” 此刻他已止了抽噎,勉強能將話說圓整:“我,我還有事沒忙完,攸關十萬性命……” 十萬性命? 我無荒一族棲于靈力充盈的山野林地,歷經千年才繁衍至七十六萬人口,卻不知除我族外,如今魔域之中還有何處拿得出“十萬條性命”? 我且信且疑地將他盯著:“此言當真?” 熒光悠悠的眼里揉著些遲疑,忽又斜斜地撇了我一眼,七分可憐,三分可氣:“若不是為了這事,我為毛還回來找你,實話給你說……”吸溜半根鼻涕,繼續(xù)道:“我可能需要你幫忙,看你有用,所以才回來,否則,否則就算你是我?guī)熜钟衷鯓???/br> 看我有用,所以才回來?著實有夠直白。 這到底算個什么態(tài)度?找人幫忙有他這樣的? 也不知那天晗得是如何腦子短路,才慣得出他這般怪脾氣。 好在聽這話中之意,倒也不像尋個由頭來誑我,由是強自收了那股子險將再度騰上腦門的慍氣,沉聲問:“既是有事,緣何不早說明白?” “左一個師父長,右一個師父短,我怎知你……師父那老……人家是不是急著抓我回去,本來打算明早上把你騙上賊船再說,哪曉得你這么厲害,我打不過你……去還是不去,隨你?!?/br> 我似是無意地將手中枝條在半空一揮,破出好不凜冽的一道風聲:“你且先將來龍去脈與我說清楚,我須得考慮一下?!?/br> 大部分時候,刑具上身之前的那段時間,聽著那些金木鐵石碰撞出瑣碎聲響,可謂最是艱辛難熬。真真到了熬刑的時候,反正也撐不了許久便昏死過去,反是可能沒那么難受。 這小兔崽子說話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不使點手段豈不被他牽著鼻子走。 他果是縮了縮身子,極是警惕地盯著我手中物事,顫顫道:“你去看一看,自然就知道,哪需要我廢話。” 我微瞇著眼觀察他片刻,瞧這義憤填膺的小眼神,似乎當真不是虛言。 “我若不肯答應,你待怎樣?” “愛幫不幫,我又沒求你,別攔著我就行,事情忙完,我自會和你回去?!?/br> 分明是滿面不甘不愿,嘴上可真是硬得好一派風骨嶙峋。 ============================ 十萬性命,勿論是我族民,還是魔族余孽,按理來說,都可算是一樁大事。 若是魔族余孽,勢當趕盡殺絕,若是我族族民,則必忘死相救,這便是身為我族之人,刻于骨血之中的信念,亦是支撐著我族歷經萬年顛離,始終折而不屈,斷而不絕的緣由。 我雖已從籍冊中除名,畢竟身在師尊座下,就算無心插手此事,至少也當過問明白,回去也好向師父一一細稟。 不過,緣何我總覺得,這小子說話不盡不實。 我欺身一掌壓在他頸側,右手攥了他的領子,狠聲道:“別跟我玩花樣,回去再說!” 他似被我駭住,猶含著兩分可憐的碧眸直直對著我的眼,瑩瑩幽光漸漸沉淡,顯是有些悵然:“好,好……我和你回去?!?/br> “怎么,那十萬條命,是死是活,不管了?” 卻是些許遺憾顏色爬上他的臉:“我還能管得了么,算了算了,比起十萬顆魂魄,看來師父還是比較看重我的命,哼哼,就是不知這次,他又打算怎么用我?!?/br> 由是,我漸將右手松開,站直了身子:“我可以和你一去,但是,不要指望我會出手幫你。還有,你若敢玩什么花樣,定不輕饒?!?/br> 哪知他卻只是毫無意外地哂上一聲,又問:“那你還打不打?不打我起來了?” 我折了手中枝條扔進火堆,反身尋著方才的凸石落座:“等事情忙完,再和你好好算賬不遲。” 他在斜石上揶揄了片刻,翻身趴著,磨蹭著扯弄他的褲帶,忽地放開嗓門嚷嚷:“喂,給我解了封咒啊,疼??!” 奇哉怪也,昨日兩個陣法五道咒也沒見困他多久,怎的這會反而應付不了了? 我拾起地上的羊腿,揮指彈著上頭的泥渣,懶得理他。 果是其然,不出兩息的時間,他騰地自石頭上爬了起來,三兩下著好衣褲,兩步跨到我面前,搶了我手上的羊腿,反身一坐罵罵咧咧:“你的心臟還是我?guī)熜值牟??師父給你換了塊石頭還是塞了坨牛糞,嘖嘖,多半還是前幾天的牛糞,又冷又臭又硬?!?/br> 嘴里一面罵,一面還不忘將肋排小心地擇個合適的角度,架上火頭繼續(xù)烤。 我自吁懷咨嗟,微微搖頭,算是給他一個否定的回答。 這千年來什么臟話不曾聽過,只要你罵的不是師父,其余隨意,你高興就好。 其后幾許,他似對我的反應興味索然,難得地安靜片刻。 我拾了半截木棍撥著柴灰,他自在那里拾綴著肋排糊透了的邊角,喃喃自語:“再來點鹽就完美了,可惜,可惜,鹽瓶子也在路上給弄丟了,真是可惜?!?/br> 言罷從火堆上取下烤得rou香四溢的肋排,扔了一塊過來。 我本能地將來物接下,又即刻朝他丟了回去,手上直如給火苗子舔過般疼得火辣,念上半句靈咒才得消停。 娘的這小子知不知道什么是燙? 他似反應過來,又將肋排撿了根樹枝穿上,再度遞到我面前。 “這可是峳獸身上的精華誒,我今個上午忙活半天就弄到這一頭,你不嘗嘗會后悔的。” 肋排被烤得微有些焦黃,散發(fā)著足以令人垂涎三尺的淳厚香氣。想是多年不識rou味,我到底還是有些心動,堪堪將樹枝接到手中,尋得一處好下口的地方,正欲咬將上去,卻是如此一幕景象毫無征兆地閃過眼前—— [眼前是昏黃的光,還有那些模糊的影子。 刑具,人,被吊在半空的自己,我半睜著眼,看著它們,綽綽憧憧,纏綿悱惻。 火盆上烤著一塊rou,碳火星子舔出滋滋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