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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門,你就當(dāng)有此覺悟,趁現(xiàn)在還有機會,求饒,放棄,和為師做一輩子手足之交,平平淡淡安享此生,到底哪點不好! 未想,卻聽見好是不屑的哂笑,發(fā)自晗兒的口中。 轉(zhuǎn)回頭來,他竟已再度跪坐起身,十指死死地攥上雙腿,手肘微折挺胸昂首。蒼白的臉頰猶還帶著半抹笑,是我從未曾見的桀絕凌傲。 我是真的要刮目相看了。 刑杖再度落下,我和他的目光狹路相交,刀槍劍戟冰戈鐵騎,忽然,他猛地折了腰,堪堪用手肘托住身子,而后便保持蜷坐的姿勢,眼神不屈不撓地戳著地面,好似非要將那獸紋錦毯捅出幾個窟窿才肯罷休。 我緩緩合上眼簾,敗了,看來,是我敗了,心服口服。 九二,九三…… 忽然,落杖聲,唱數(shù)聲,再度毫無征兆地打住,堂中嘩然四起,我猛地睜開眼,埋下目光,卻見晗兒伏在堂中,動也不動。 歷歷血色洇出幾簇寒艷,片縷青絲掩沒半面荒涼,唯見那方破落的布帕,孤零零落在他臉龐。 我窒了半口氣息,猛地撐起身子,卻逢云初施施然飄到堂中,堵住我的去路,對我跪地抱拳:“尊上圣駕,殿下此番居功在上,受此刑責(zé)已是不易,還望尊上……” 求情討?zhàn)埖穆曇舸似鸨寺?,嘰嘰喳喳噪了好是一陣。 不知為何,待得此時,我卻莫名地平靜下來。 將將出口的那番狠話,聽著是絕了點,卻著實是我如今最后的退路,晗兒暫且還經(jīng)得住磨,這軍中的規(guī)矩,也已經(jīng)放寬到極限,不可再作讓步,否則便是和我族律法、以及我門下清譽過意不去了。 當(dāng)年天清未能受住此等磨礪,我確是一時心軟不忍再苛責(zé)于他,其后情形如何,當(dāng)真不堪回首。 由是我心下一橫,吟出一句:“讓他休息片刻,重來!” 才著了五六分力道的刑杖都收受不下,和我談什么骨血以瀝肝腦以涂! ☆、【天昶篇】二十三 二十三 帳內(nèi)再復(fù)靜寂,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息給氣氛平添兩分詭秘。四座諸人的目光,紛紛從晗兒移向了我,其間千秋,不外乎畏戒不滿,難將理喻。也有意趣盎盎看笑話的,譬如弈午,還有闔目淡然不關(guān)心的,譬如云初和長翊。 報數(shù)的祭司蹲到晗兒身旁,撫上晗兒額頂,吟出一段清心定神的靈咒。晗兒隨即悠悠醒轉(zhuǎn),半睜著眼,氣息零落。 看那血色隱將透滿衣衫,我強定著凌銳的炬目,厲聲問:“你求不求饒?” 他神情一滯,竟似奮起所有的氣力,搖頭嘶聲:“不……” “你覺著自己,還受得了一百杖么?” 他訝然,訥訥地仰起臉,眼里幾就要迸出兩股清淚,揶揄挪騰間,竟是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提不全了。 哪知,在意識到自己的窘境之后,他勉力地撐著半截身子,飽含懇切望向弈午:“求將軍,允許,杖臀?!?/br> 我右手猛地一縮,青木杯盞咯擦一聲,緩緩松開指節(jié),卻見這硬邦邦的杯子,竟只是生了道斜斜的裂口——這一抓是何等力勁,沒有人比我更加清楚,縱是真玉金剛也可捏成灰末,可這瘦巧頑木,卻如此堅悍剛強。 堂中半晌無聲,我硬起一張臉看向右側(cè)上首。 弈午圓著一雙眸子,也看著我。 我皺眉,遲疑片刻,對他點頭。 他也遲疑片刻,對那幾位祭司揮揮手:“殿下的要求,你們也照著辦?!?/br> 晗兒似是松了半口氣,無力地掙了兩下,欲要起來行個禮數(shù),我出聲道:“不必拘禮了。” 他停下動作,虛弱道:“謝……師尊?!倍蠓氐厣?,兩條小臂枕著臉,自顧調(diào)著凌亂的氣息。 我又道:“你若準(zhǔn)備好了,便吱個聲,勿要浪費時間?!?/br> 兩度行刑之間,慣例可以有半刻間隙。本以為他會捱到期限,好好思考一下如今的境況,哪知才不過三兩息的功夫,便啞聲道:“請動手吧。” 旋即摸過布帕咬緊,認命地閉上眼眸。 四處全然的靜了,近側(cè)之人的呼吸聲,明晰可辨。 帷帳正對著營地的正門,視野算好。矮山遠穹,被卷起的門簾壓成方方正正的一塊,這荒野的夜,當(dāng)真是清冷得很。 青木的刑杖在我眼前交織翻動,砸在rou上的聲音,顯然比落在脊骨上要沉悶些許。 一聲低低的哀吟將我的視線生生拉了回來。 我看見他匍匐在地上,攥緊了錦毯,顫抖在深結(jié)的苦寒。 行杖之始,尚還隨著杖風(fēng)起落陣陣抽搐,待到二三十杖后,竟連隱約的顫抖都瞧不見了,仿佛就是一塊帶血的布,單薄而寥寞。 其間,我借著歇杖的機會,兩度問他:“還是不求饒?”“當(dāng)真不求饒?” 第一次,他點頭。 第二次,他微微動了動脖頸,一聲虛吟,仍是肯定的回答。 待得第六十杖落下,他回光返照似地揚起頭來,目光幾要穿透我的心肺。 然而,終是倒了下去,再無聲息。 余心之所善,九死而不悔,彼時一眼,于兩千七百年后梅開二度,其堅其利,銘心刻骨。 回想那時,許是被晗兒的形容震住了心神,我竟怔了好長間,才在執(zhí)令祭司的請示里醒轉(zhuǎn)過來。 “請尊上、將軍示下!” 不能再這樣下去。 罷了,罷了,認輸罷。 除了認輸,還能如何…… 唉。 =================================== 我從座位上站起,繞到晗兒身畔。 蹲身而下,撫上他的肩,兩道如水幽光洄旋在他周身,未過片刻,滿衣血漬消淡不見,汗?jié)n與濕發(fā)徐徐干徹,蒼白的臉也恢復(fù)了飽潤的色澤。 那一身湛青的靈光也浮現(xiàn)出來,與靈火的清輝交映成悅目的藍,如滄溟,似深海。 我用咒封了他的意識,保證他暫且不會醒來,而后,轉(zhuǎn)頭對末座幾只滿頭發(fā)懵的小家伙:“有勞你等,帶晗兒下去休息?!?/br> 目送兩個小祭司一背一扶,攜著晗兒出了門帳,滿座竊語間,我轉(zhuǎn)身面對弈午,撩衣,下跪。 “我族有律,徒子未滿百歲,其罪過可由教養(yǎng)之人一力擔(dān)承,今劣徒冥頑,枉顧法紀(jì),亂我軍儀,天昶愿替劣徒受過,后必嚴(yán)加管教,以正圭臬綱常!” 實則上,從一開始,我便想過要替晗兒承下此責(zé)。 縱是晗兒開口求饒,縱是弈午承情相寬,在我看來,不該免除的罪,必當(dāng)有人承擔(dān)。當(dāng)年護界戰(zhàn)爭,我界與天界懸殊霄壤,能強撐三百余年不致覆滅,扎根魔域死地后生,胥賴于眾志成城萬眾一心,亦仰仗一事一理行于法度。 公允二字,原是我治族之本,又豈可壞在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