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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日一日地等死,沒有什么可盼的,也沒有什么還值得懷念。 那天被拖進刑房,我又往天洞上看了一眼。 洞外是暗紫的天,薄薄的一小片,就像斷線的風箏,越去越遠。 出不去了,就算出去,又有什么用呢? 我,背負著背叛的重罪,就算帶回了辟天,又能怎樣? 我,拖著這空蕩蕩的軀殼,除了給他添麻煩,還有什么用呢? 我,如此的卑賤和骯臟,除了令他厭惡,還有什么用呢? 就算沒有我,只要族人們好好活著,師父,也應該不會覺得孤獨。 我為何要活著?活著,還有什么用? 已經(jīng)沒有用了……沒有用了…… 死在這里吧,死在這里,這里已是最好的歸宿。 帶著所有的罪,所有的孽,所有的骯臟,死在這里。 在這里腐爛,在這里枯朽,在這里化作殘燼,蕩然無存。 可,我要怎樣才能死?。?! 這可惡可憎的神魄,我要怎樣才能擺脫它,我到底在做什么,我該怎么辦,我到底該怎么辦? 等不到了,連死,都等不到了…… 再往后,我時常生出幻覺。 我看見師父從墻里走來,從半空撲落,鬼魅一般出現(xiàn)在我面前,他的神情仍是那樣憤恨,恨不得將我撕碎,恨不得將我吞噬,恨不得毀滅所有的一切。 不知何時,我已不再能夠分辨,夢與現(xiàn)實。 那些五光十色的景,那些猙獰邪惡的夢,那些叫囂著眾生平等的神,那些我曾見過的人。 幻覺的陸離超歷了我的神識,我在刑房里肆意地笑,在無人的角落悲鳴尖嚎,我甚至不再能控制自己的身軀,只能眼睜睜看著它沉淪在永恒的絕望。 生生死死,虛虛實實,一念錯而萬事皆妄。 一千年后,當他終于來到。 我已癲狂。 ☆、【天晗篇】四十四 四十四 “為何抹去他的記憶?他瘋了?。閹熑I(yè)獄救他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瘋了!” “那封信你沒看到,你為什么會沒看到?!” “不用攝魂咒洗去他的記憶,他根本就無法如常人那樣活下去!可現(xiàn)在怎么辦?為師的神魄剛剛融入他體內,三魂六魄尚未完全恢復,若是貿然再用攝魂咒,逃不過魂飛魄散一途……你緣何要如此害他!” ------------------------ “還不都是你害的!你自己放不下老臉,不把話說清楚也不聽他解釋!你自己狠心把他關進業(yè)獄,狠心一千年不去看他!對,我有錯!可是比起你來說,算個狗屁!” “誰想看你的信,呸!” “師兄為你出生入死這么多年,他最需要你的時候你不信他,師兄如果真的對不起你,他干嘛還要回來!連這點道理都不懂,你又算個什么東西!” ------------------------ 誰在吵架? 師父?梓生?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我這是,怎么了? 頭好疼,好暈。 從昏睡中醒來,我尚未睜開眼睛,手指碰到了床的邊沿。 我驚嚎著滾下床,逃命般爬到墻角,緊緊地縮成了團。 ------------------------- 我跪坐在地上,趴著窗臺向外看,皓白的極星好亮好亮,亮得那么晃眼。 幽藍的天,潔白的云,碧綠的山。芷蘭的花苞吐了一半,馥郁的香氣沁入心脾,碧葉反射著極星的光,散出五彩晶瑩的顏色。 我癡癡地看了一會,又縮回了墻角里,小心地裹起自己。 我睜著眼,想流淚,沒有淚水。自從恢復記憶,我便似住進了一副自己不認識的軀殼里,終日無所事事,渾渾噩噩。 師父又來看我,我仍是說不出話,只能呆呆地看他。 不過幾月不見,師父他……真的老了。 我從未想過,他也會有青絲成雪的一天,從未想過,他還會這樣柔和地看著我。好像,從我百歲過后,就再也不曾見到他臉頰上的霜霧,像如今這樣化開。 他真的很美,很好看,歲月,在他的蒼發(fā)之間,留下深邃的痕跡,令人沉醉。 我想對他笑,然而無論怎樣嘗試,都那般徒勞。 他伸手過來,碰到我的肩,我抖得更厲害了,牙齒咯咯地響,腦子里全然空白一片。 梓生在他的身后,說:“你別碰他,他怕你?!?/br> 師父猝地將手收回去,眼里盡是抱歉的神色。 可,我真的,沒有怕他,我只是覺得自己臟,真的很臟,我不能臟了他的手,我真的該死,我活該的……我…… 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 我真的想告訴他,我真的很想他……我想被他抱在懷里,就像幾月之前,失去記憶之后……作為零和時雨,陪伴在他身邊時那樣…… 可我當時,怎就那么笨啊?為何就想不到,想不到,師父,他就是我的師父…… 或許是那幾月溫暖的記憶,我的瘋癲比在牢房里時總歸是好了一些。 然而大部分時間,縱使沒有幻覺,縱使勉強清醒,我也根本說不出話。 為防我再次引咒自盡,師父拔了我的元靈。 我會覺得餓,師父每天早晚來看我,喂我吃點清湯淡羹。 我竭力讓自己乖一點,可是,幾乎每一勺食物,都會從我的唇齒間抖落大半。 梓生適時地用棉布擦掉湯湯水水,偶爾將我領口的餐巾掖一掖。 每當這個時候,師父的嘆息,輕如落櫻般,一片一片地,飛入我的心房。 這天,師父喂我喝著羹,我蜷坐在地上,忽然,他的表情,變得猙獰起來,我駭?shù)靡唤?,壁虎似地爬向了另一個墻角。 師父端著碗走過來,我又往另一處墻角爬,直到繞著屋子,整整爬了一圈,回到了原點。 師父怔怔地站在半途,對梓生笑,說:“那些年你還小,晗兒喂你吃東西,也是這般,追得滿屋子跑。” 梓生翻個白眼:“我來?!?/br> 他蹲到我面前,勺子送到我嘴邊,我沒有張口,愣愣地望著他身后。 師父靜穆地看我,目光里滿是柔憐。過得片刻,他似意識到什么,也蹲了過來,從梓生手里接過碗,笑:“你看,晗兒還是認得為師?!?/br> 梓生分明有些嫉妒,哼了一聲,起身就走,將將兩步,又轉了回來。 我乖乖地喝著羹,難得地沒有給師父添亂。 梓生嗤道:“童養(yǎng)媳?!?/br> 師父又笑了,一面繼續(xù)喂我,一面道;“那年,晗兒才八歲大,見別人家新娘子過門,歡喜得很,說,等長大以后,要娶為師做老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