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眼前一花，等痛苦消退下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不在大街上。他躺在一張鋪著柔軟被子的小床上面，安站在旁邊，為他的蘇醒松了口氣?！皼]事了?！彼f，“在這里就不會頭疼了吧？”

    豈止不會頭疼，克里斯身上全部的痛楚都已經(jīng)離他而去。他感到久違的輕松，輕松得又有些異樣，騎士覺得自己像被關(guān)在一個小盒子里，喪失了對外界的一切感應(yīng)。

    “您做了什么？”他問。

    “回家啊?！卑舱f，“別客氣了，雖然用敬語的設(shè)定也很可愛……‘你’就好。”

    “家？”

    “我家?！?/br>
    她非常自然地拍了拍床，坐在凳子上，從房間這頭滑到了另一頭，又滑回來?？死锼棺⒁獾侥前岩巫拥紫掠袧L輪，接著發(fā)現(xiàn)室內(nèi)的光線來自他們頭頂，白色的燈穩(wěn)定地燃燒，可能不是燃燒，他沒聞到火焰的氣味。

    “這里是您……你家？”克里斯不可思議地說，“這里絕對不是艾博里城……”

    “A城?！卑不卮?，“Z國，X省，A城?！?/br>
    克里斯一個都沒聽說過。

    他的嘴巴張開，合上，又張開，看得安敘直發(fā)笑。她走出房間，回來時手里拿著一個巴掌大、下面插著兩根木棍的東西。她一只手拿著一邊，咔吧一下掰開，把一根木棍和上面連著的冰坨遞給了克里斯。

    “喏，棒冰。”她自己先舔了一口，“你要不要玩PS3？我教你！”

    騎士直愣愣地看著她，腦子高速旋轉(zhuǎn)，表情一臉呆滯。安敘等了一會兒，沒等到答案，自顧自拿出了手柄，打開了電源。

    絢麗的圖像在黑色正方形上出現(xiàn)，人像在其中動彈，光影和聲音看得克里斯目瞪口呆。他看著她擺弄這些無法理解的復(fù)雜器械，諳熟地像一開始就會使用。

    這真的是安嗎？他的直覺說“是”，何況偽裝成安的幻象不會模仿出這些完全不在他記憶力的東西。這里有太多不可思議，和提比斯乃至亞默南都沒有多少相似之處。甚至可以說，這座城市的一切自成體系，簡直像另一個世界。

    無數(shù)線索在他腦中連成一串，呈現(xiàn)出一個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答案。

    “安，”他的聲音有些不確定，“你在‘這里’出生嗎？”

    “不是，上大學(xué)才搬過來的?！?/br>
    “……你不是安娜。蘇利文。”

    “當(dāng)然?！彼腶lpha干脆地說，“我是安敘?！?/br>
    “安敘……”克里斯震驚地重復(fù)著這個名字，“從一開始，我認(rèn)識的安就是‘安敘’？在阿鈴古的神學(xué)院里就是你？等等，在蘇利文莊園就是你？”

    “我在亞默南醒來就在蘇利文莊園里，不久后就遇見了……”安敘頓了頓，吃驚地說，“這句話該我來說吧？一開始就是你？那個時候的克里斯就是你？你不是說不是的嗎？”

    她沒等克里斯回答，率先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八懔耍^去的就過去吧，每天都想著黑歷史日子還要不要過?！彼豢盎厥椎啬税涯?，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都是你就更好了，我愛的人從頭到腳是一個嗎?！?/br>
    饒是正思考著嚴(yán)峻的問題，克里斯也被這冷不丁的告白搞得大腦空白。

    “我有沒有說過？”安敘說，“你去年冬天跟我說的事，我好好想過了，你是對的。別說結(jié)婚了，就是談戀愛，彼此尊重也是最起碼的，我只是吝嗇而已……我會尊重你，把你當(dāng)成和我一樣的人，即使總有一天，這個夢會醒?！?/br>
    即使總有一天，這個夢會醒。

    這句話像一道霹靂，劈開了克里斯腦中困惑的陰影，震得他腦中一片轟鳴。此時所有疑問都有了解答，盡管這解答完全超出了常識，他脫口而出道：“這不是夢啊！”

    “好好好，不是夢?！卑矓㈨樦脑捳f，但從她的神情中看，她完全沒當(dāng)真。

    “亞默南是真的，我也是真的，”克里斯語無倫次地說，“你建設(shè)起了春城和雷霆堡，大家都不是幻覺，事情都真的發(fā)生過……”

    安敘好脾氣地點(diǎn)著頭，她越輕松，克里斯越無力。

    他根本找不出有說服力的說法，換位思考一下，倘若自己有一天從亞默南突然出現(xiàn)在這樣一個世界里，多半也會覺得自己在做夢，而且安還有無痛癥……不對，仔細(xì)想想安敘的說法，是安娜。蘇利文的身體天然有無痛癥吧？！這一下子讓發(fā)現(xiàn)自己醒著的難度上升了好幾個等級，掐一下臉確定是否醒著的常規(guī)做法不管用了。

    所以她毫無顧忌地殺人和沖入險境，所以她善惡無常，隨心所欲。所以她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因為他們，包括“安娜。蘇利文”，在她心中都只是醒來會消失的布景。

    然而再怎么困難，怎么會在異世十多年后依然覺得自己在做夢？克里斯搜腸刮肚地說著能證明亞默南不是個夢境的內(nèi)容，說著說著，他看著安敘放空的眼神，突然明白了。

    安敘哪里是毫無覺察呢，她只是不想發(fā)現(xiàn)而已。

    她沒在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等她意識到哪里不對的時候，恐怕一切都晚了?？死锼鼓芨杏X到安敘的善良和開明，但他一直不明白會這樣善待平民、真心為人類的幸福而快樂的人怎么會將自己的親人屠#殺殆盡。“因為是個夢”——在得到這個答案的同時，克里斯也明白，在安敘知道自己真的做了某些事情的時候，她絕不會像現(xiàn)在一樣輕松了。

    這一刻克里斯居然感到同情。

    他想，自己大概完蛋了，在知道真相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yīng)不是同情那些死去的人，而是憐憫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安敘?？死锼共幌虢行阉?，他在這一刻產(chǎn)生了一種不合理的強(qiáng)大保護(hù)欲，想讓安敘一輩子快快樂樂地生活在夢中。

    如果可以，他真想這么做。

    騎士閉了閉眼睛，說：“我們得走了。”

    “去哪兒？”安敘問。

    “亞默南。”克里斯回答，“你離開的時候大家都很擔(dān)心，我是來找你的?！?/br>
    “待在這里不好嗎？”安敘反問，“你看，這里有TB，有PS3，有電腦和網(wǎng)絡(luò)，沒有異獸，沒有ABO，比亞默南好多了。你不懂的地方我都可以教你呀?！?/br>
    “沒有異獸和ABO？”克里斯難免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

    “嗯，人類是食物鏈頂端，性別只有男和女兩個，雖然還有階級，但出身也不決定命運(yùn)?！?/br>
    “真好?！笨死锼寡凵癜l(fā)直地說，“那，那世界很和平，也不會有omega歧視，我是說性別歧視？”

    “這個嘛，”安敘干笑了一下，有點(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