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你也是我的知己好友?！?/br>
    流珠安下心來，抬袖舉杯，與她對飲。

    車架轆轆而行，距離邊關(guān)愈來愈遠(yuǎn)，而離著汴京，卻是愈來愈近。為行路方便，魯元干脆換做郎君扮相，一襲青衫，發(fā)髻高盤，腰間佩劍，二人則以兄妹相稱。說來也是有趣，這魯元扮作男兒之后，卻是半分突兀也無，平常人看過去，也只當(dāng)是男生女相，卻無半分懷疑。實在是這魯元公主美艷間透著英氣，長眉入鬢，鼻梁高挺，淡妝濃抹總相宜不說，無論做男裝還是女裝，都各有一番韻味。

    喚他阿兄喚得久了，流珠待她也愈發(fā)親近，往常她做男裝打扮時，只將她真當(dāng)做是自己的哥哥一般。而魯元結(jié)交廣泛，博學(xué)多聞，而這原本略顯枯燥的行程，也因著她那些小故事變得十分有趣，更不必說魯元一直以來都對她十分照顧，噓寒問暖，無微不至，著實令流珠很難不對她親近。

    第118章 上有雌雄雙鳳跡（二）

    辭別傅辛約十日后，二人行至鏡湖一帶。此地風(fēng)景奇絕，天光澹澹，湖水呈墨藍(lán)之色而光平如鏡，四面矮山亦有環(huán)繞，生生在這凡塵俗世之間圍出了個人間仙境來。這里地處極寒北方，加之眼下已到了農(nóng)歷九月，因而一入此間，流珠便覺得身上發(fā)冷，忙自傅辛著人收拾的行李間去尋找合適的衣物。

    圓頂氈帽，狐貍毛領(lǐng)，暗紅斗篷，再加上一對小靴，流珠一面整理著，一面暗想道：卻不曾想到，傅辛的心思竟還算細(xì)膩，猜到她會冷，便將衣物備得這樣齊全。只是再往下翻找，流珠忽地翻出了個小木匣來，打開一看，見是幾個乒乓球大小的螺紋雕花鈴球，上面帶著細(xì)長杵子，略覺得有些古怪，卻不知有何用處，便回頭向著魯元順口問道：“阿姐，你可知這是何物？”

    魯元垂眸一看，不由一笑，搖了搖頭，隨即道：“四哥想的倒是周全。”

    流珠不知她何出此言，但微微挑眉，將那鈴球把玩起來。魯元見了，有些無奈，忙伸出大手，將她腕子握住，低低說道：“莫要玩了。此乃婦人自褻之物，原是番邦出產(chǎn)，后流入我大宋，因源于緬國，故呼之緬鈴。此丸百金方可購得，最是稀罕不過。”

    流珠一怔，雙頰微紅，又將那木匣一層一層抽出，卻見里面又有樹膠生支等物，流珠卻是眼熟了。當(dāng)年徐道甫出征在外，她獨(dú)守閨中，自是有用得到的時候，更不必說后來傅辛對她百般折磨，也有用的時候，而公主和離多年，想來也該用過，因而流珠也并不在她面前顯出羞赧之意，只嗤笑一聲，道：“官家的心思，全都用到這些物事上了。”

    說罷之后，她將東西復(fù)又收好，隨即并不避嫌，在車架內(nèi)換起衣裳來。魯元卻稍稍錯開眼神，一手掀起簾子，隨即微帶著驚訝，低低說道：“才不過九月，竟是下起初雪了。”稍稍一頓，她又道：“今年異象頗多，只怕有心之人，定會多做文章。”

    流珠邊系著毛領(lǐng)，邊湊到她身后，貼著她后背，腦袋自邊上伸出去，便見北風(fēng)迤邐間，果真飄起了亂瓊碎玉，仙鶴白羽來，襯著這人間仙境美麗絕倫。她一時高興起來，遽然環(huán)住魯元的胳膊，并道：“這下好了。一會兒咱二人去泡那山間溫泉之時，還能在雪中泡，端是好景致?！?/br>
    鏡湖的溫泉，向來有名，實在讓流珠盼了好幾日。至于八月地震，九月飄雪，是否是異象，又有何征兆，流珠卻絲毫也不關(guān)心。二人但停車在這林間，步行至湖畔小村，尋了戶干凈人家，給了人家銀錢，便就此借宿下來。雖說是鄉(xiāng)下，卻并不是茅草房屋，家家戶戶也都自修了小庭院，干凈敞亮，不至于污了此處風(fēng)景。而二人所借宿的那戶人家只余一個劉大娘，說是有三個兒子，兩個在附近的城中做生意，另一個在邊關(guān)打仗，而夫君則外出探友去了，因而當(dāng)下只剩她一個，和些許仆侍，守著這偌大的家。

    劉大娘眉眼姝麗，或是因久居山中，不怎么見過外人，眼下見了這對“兄妹”，便頗為熱情，亦幫著張羅起來，道：“屋后面有一處溫泉，露天而建，男女以一簾相隔，是妾的郎君當(dāng)年非建不可的。妾年歲已長，受不得那等溫?zé)幔F(xiàn)下有你們來，也不算是暴殄天物了?！?/br>
    流珠及魯元連忙謝過。劉大娘的婢子領(lǐng)了魯元及仆從往東邊廂房去，劉大娘則親引著流珠往西邊走去，待走得遠(yuǎn)些了，這娘子一笑，握住流珠的手，溫聲道：“阮小娘子莫要再欺奴了。你二人哪里是兄妹？奴瞧你的動作，他那眼神，便看出了究竟，你還是老實承認(rèn)得好。你也不必憂心，奴雖年紀(jì)一大把了，可年輕時候，也是經(jīng)過風(fēng)浪的，做出了許多荒唐事，甭管你說出甚話，奴都不會訝異。”

    流珠心上一緊，隨即暗想道：這娘子慧眼如炬，看出她二人并非兄妹，可卻仍是看不出魯元是娘子而非郎君。她搖搖頭，只笑道：“大娘想岔了。雖非兄妹，亦不過是知己好友罷了?！?/br>
    劉大娘呵呵一樂，邊幫她收拾著屋子，邊道：“撫枰不是少奇著，往往當(dāng)局多迷人。奴活了近六十載，少時與人私奔，棋行險招，卻也賭對了人，中年喪夫，便帶著老大再嫁，又賭對了人，臨了老了，又與小奴二十歲的郎君做夫妻，也不曾賭錯。奴這一輩子，看人就是準(zhǔn)，定能替你參謀參謀。只是你若不愿說，奴也不會強(qiáng)求，只告訴你一句，那人待你，定然有情?！?/br>
    流珠暗嘆這人端是個奇人，只把著眼兒去瞧劉大娘的那臉，怎地也看不出來她年近六十，只當(dāng)她才不過三十余歲。劉大娘一笑，道：“你莫要驚奇。奴這三個兒子，各是三個爹。奴這三個相公，哪個也不曾納妾。你說奴是不是有本事？”

    流珠心生好奇，來了興致，細(xì)細(xì)一問，劉大娘便娓娓道來，也不曾隱瞞，但言曰：“奴乃是汴京人氏，爹爹做京官的，奴不過是個不打眼的庶女，因生母懦弱，且出身卑微，自幼時便飽受欺凌。而奴那姐夫，是個狼心狗肺的，打的是姐妹共侍一夫的如意算盤。奴盤算來，盤算去，想著與其被主母隨意打發(fā)門親事，又或是落入姐夫手里，還不若賭一把，便和小廝私奔了。那小廝，奴也是觀察過的，料定他會愿意私奔，也會對奴好，這才定了他?！?/br>
    稍稍一頓，劉大娘嘆道：“只是賭得準(zhǔn)人品，看得出本事，卻賭不準(zhǔn)壽限，看不出天命。若是天公不作美，那便難得白首。他三十歲便撒手而去，而奴孑然一身，偏巧姐夫又來了當(dāng)時所在的地方做官，時間緊湊，守孝甚的也顧不上了，奴瞅準(zhǔn)了個商人，又跟他住在一起，孝期一過便立刻成了親。只是他后來被姐夫使計害死，總共與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