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與碧苓重拾舊好，那兩個(gè)常相見，可奕楓硬是勸著八哥要留下這個(gè)小信童，先練順手了，往后應(yīng)急好使喚。實(shí)則每次傳的不過是幾句不當(dāng)緊的話，即便就是真的在宮里被什么人查到，也不會有事。可她還是不樂意，來了幾次就受不得，說“殿下，鴻雁如此傳書，雁會泣血而亡的.”

    奕楓當(dāng)時(shí)就罵，“雁？你頂多是只禿鳥兒！”

    她撅了嘴嘟囔道，“鴻鳥兒傳書，死得不是更快？”

    當(dāng)時(shí)奕楓笑出了聲，小丫頭也笑，那是個(gè)傍晚，日頭西斜從她身后照過來，月牙兒彎彎的笑很好看……

    就是那一日，奕楓忽地覺出了什么，回來左右騰挪湊了一首詩。第二天念在她耳邊，小丫頭耳朵尖兒都紅了，奕楓樂得緊。他果然料得不錯(cuò)，這小東西不僅識字，而且讀過書，讀過很多書。這就是個(gè)稀罕物兒了，而奕楓最喜歡稀罕物兒。

    看一群小宮女們嘰嘰喳喳的，奕楓想著這日子她也不能安分，遂吩咐身邊的小太監(jiān)去打聽，誰知回來竟說不在，司衣司的小宮女們說沐芽根本就沒出來。

    這一來，奕楓更有了興致，好啊，小東西不跟人走，定是要自己去哪里樂，趁著無人，不如去司衣司看看，堵她個(gè)正著，好好戲耍一番。

    一路快步走，剛拐過養(yǎng)性門就一眼看見那小丫頭從尚服局院子里出來，奕楓立刻躲到了宮墻后。原本想著等她要往這邊來嚇?biāo)惶?，誰知她竟背過身是往頤和軒方向去。

    狹長的甬道掛著燈籠，雪霧中照著她一個(gè)人蹦蹦跳跳的。奕楓樂，悄悄地躲在墻后看著，想著她再走遠(yuǎn)些，他就跟上，只要她敢拐進(jìn)園子，就抓她！

    誰知不待奕楓抬步，就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了頤和軒石獅子旁站著一個(gè)人，白狐斗篷隱在陰影里，不仔細(xì)瞧根本看不見?？茨巧硇团c穿戴，奕楓的心不覺一提：糟了，是老七！

    甬道里只有沐芽一個(gè)人，想來那人也一定早已看到了她，這半天不動(dòng)，顯然不是什么好意！奕楓想著趕幾步過去，把她拖回來，免得傻兮兮地沖撞了那人，傷到她。

    誰曾想，他真是多慮了……

    原來小丫頭撇開其他小宮女一路跑去就是要找他，一時(shí)見不著，孤零零地坐在臺階上好是可憐；一時(shí)又驚喜，兩人逗耍，她竟是跳起來撲在他身上揉搓他的臉?？茨侨说皖^給她擦手，最后竟然用斗篷將她裹入了懷中……

    奕楓僵在雪里，半天沒回過神……

    不知自己是為何走過了那長長的甬道，又沿著他兩個(gè)的腳印踩上臺階。門縫里看著空蕩蕩的頤和軒，紅梅雪霧圍著兩人相擁，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可老七的臉正對著門，低頭輕訴，目光暖，滿面柔情寵著懷中……

    八哥親口認(rèn)下他與碧苓有私情，卻從不曾當(dāng)真見他二人怎樣，而這一對，第一次聽，第一次見，就是這般場面……

    皇子與宮女，是大忌，一旦暴露，一傷，一死，絕無旁路！八哥犯下的錯(cuò)奕楓知道很棘手，可兄弟二人也曾悄悄合計(jì)，只能先想辦法把碧苓提前送出宮去，待到八哥開衙建府才好守在身邊。而此事竟然也犯在老七身上，奕楓的心卻不知是何滋味……

    母妃一直擔(dān)心老七出來會重奪皇父的恩寵，而奕楓卻覺著根本不足計(jì)較。說若是他改好了，多一個(gè)皇兄也無甚不可；若是他不曾改過，依那陰郁乖戾的性情早晚會惹得龍顏大怒，再次幽禁。

    本是安慰母妃的話，奕楓從沒想過他的預(yù)言能這么快就應(yīng)驗(yàn)。那廝作死，還沒出來就又犯下這等錯(cuò)，罪上加罪，皇父若是知道，絕不會輕饒！奕楓即便無意抖落他的丑事，也不會替他遮掩，可偏偏，他懷里那個(gè)是沐芽……

    思緒亂，風(fēng)雪中匆匆走到了東六宮角門，絢爛的煙火忽地在頭頂熄滅，回頭看，頤和軒籠在霎時(shí)的黑暗中，根本看不到那兩只孤零零的燈籠……

    一扭頭，奕楓大步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哇了個(gè)噻，長評君吊兒郎當(dāng)?shù)亟舆B出現(xiàn)，本鵲有些招架不住了。hiahia

    謝謝柴的雷雷，謝謝呼嘯的老道，收到收到！

    ☆、臨戰(zhàn)文淵閣

    正月十八。

    下了一天一宿的雪昨夜里晴了天，一大早日頭還沒從云里透出來，薄薄的晨曦映著雪，院子里已是亮了起來。小太監(jiān)劉捻兒端著熱水小心地上了臺階，打起簾子，王九忙從里頭接過，輕聲吩咐，“去把炭盆撤了?！?/br>
    “是?！?/br>
    一夜不停地添燒，炭盆早已燒乏，房中也聚了碳?xì)狻⒛韮簯?yīng)著，將炭盆端了出去。

    主子身邊來了王九，起先劉捻兒還有些戒備，后來見王九雖說侍奉主子與那一班大太監(jiān)們一樣看人下菜碟兒、云山霧罩好得假，可對自己倒像親近，教他做事，還替他在大太監(jiān)們跟前兒討好。自他來了，劉捻兒就沒再挨過打，心里頭雖說還是不大自在，可到底比旁人近些。因此上兩人雖一樣都是小太監(jiān)的銜兒，劉捻兒倒知道王九比他有見識、行事妥當(dāng)，也甘心聽他使喚。

    王九把熱水調(diào)好，把烘好的手巾搭在架子上，轉(zhuǎn)身去換燭臺。動(dòng)作很輕，不想擾了燭燈下依舊披衣看書的主子。

    自前兒夜里帶沐芽看煙火回來，主子極少開口，一天一夜，只是在桌邊看書，累了，就到廊下站站。王九向來會看顏色，主子神色清明，不見半點(diǎn)疲累和煩躁，可王九看得出，他心思很重，重得根本難以排解……

    王九能活到今天都是因?yàn)檫@張緊閉的嘴巴，干爹一手調(diào)//教，早起穿上這身衣裳就把自己藏了個(gè)嚴(yán)實(shí)，臉上的笑、口中的話都像廚房里的佐料罐早早調(diào)制好了，要甜給甜、要咸給咸，沒有一樣是真的。可因著小沐芽，更因著干爹，他對這位幽禁中的主子有一種說不出的親近。

    自他來了之后，主子偶爾會問起宮里的事，這三年的監(jiān)//禁，他像是昏迷了一覺，于從前的很多事都記不清了。王九小心翼翼地邊講邊瞧，說到從前，跟這位七皇子殿下相關(guān)的幾乎全都牽扯著萬歲爺，又幾乎都是糟心的事，王九盡量掂量著，有些話繞不開就避重就輕，不敢冒犯。

    每到這個(gè)時(shí)候，主子就笑笑，一眼看過來，反倒是王九難為情。一邊說，一邊憶，深夜一壺茶，主仆二人披衣圍坐，說起主子與萬歲爺，說起自己與干爹，王九覺得多時(shí)不像是主子在問，倒像是在聽他吐心事。背地里王九悄悄自己想，主子這一覺像是換了個(gè)人，換成了一個(gè)干爹曾經(jīng)說起過的七皇子殿下……

    短短的時(shí)日，王九說了很多，可王九知道，在這皇宮里他是一條落水的喪家狗，而主子也不得意，干爹臨死前奮力喊出的那幾個(gè)字是留給他的深淵，他根本就不敢低頭看，更不敢把主子往那個(gè)地方引。遂他始終躲在劉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