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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晨嘻嘻哈哈地將錢塞到沈師傅老婆的圍兜里,她從外賣盒里捏出一個燙手煎包咬一口,邊吐舌頭邊往外走,“我走啦!” “小心車!”沈師傅夫婦站在那兒目送,“常來??!” 蹦出馬路的小矮子一跳老高、背對著沈師傅他們愉快地比個V作為答應。 ** 沈師傅煎包店離R縣人民醫(yī)院一百米左右,蕭晨捧著煎包一路小跑過去,風一樣跑過住院部心肺科,不忘在護士值班臺留下一盒煎包。 值夜班的護士、天亮時分正是最困倦疲憊的,拿起熱氣騰騰的煎包,伸頭一看蕭大師躡手躡腳地經(jīng)過其他病房門口、走進了賀老的病房。 “哎呀……”人到中年的女護士由衷嘆氣,“徒弟比女兒好?!?/br> 賀老幾年前肺癌、左葉肺被切除,前兩年又得了阿爾茲海默癥,賀小雪就把他送到了醫(yī)院里、包房給他常住。但賀老不待見小女兒,賀小雪也不是溫柔可人的性格,來得很少,不像蕭晨、吃到個三瓜兩棗都要跑下山送給師父嘗嘗。 “慢點吃……燙燙燙燙!”蕭晨看她師父一口猛地咬下去,倒像是她自己被燙到了,也跟著張大嘴吸涼氣,“呼呼呼呼呼……” 賀海一嘴巴鮮rou煎包,又燙又可口,又被傻徒弟逗得哈哈大笑,一張老臉扭曲著不知要如何是好。 蕭晨向門外張望,沒有醫(yī)生護士經(jīng)過,她迅速從口袋里拿出巴掌大小一個二鍋頭、飛快旋開遞給賀海:“快快快,一口!” 賀海煎包都不要了!渾濁老眼放光!雙手來捧二鍋頭! “嘖……??!”辣白酒、熱腦殼,賀海渾身都輕松了一度,“神仙都不換啊!” “切,”蕭晨將酒瓶藏回口袋里,笑著埋怨她師父:“有一年春天下大雪,記得嗎?我跟小滿兩個人喝這個,您當時差點把小滿打死!” “那我沒錯,我自己當家的時候也是滴酒不沾?!本凭珪绊懙窨處煹氖指小YR海得意地指了指床旁邊氧氣瓶,“所以說我這絕癥得的,就跟得了退休令是一樣的?!崩项^子哈哈笑著咬煎包吃,“你就慘咯,還有幾十年熬著。” “我謝謝您的祝福??!”蕭晨故作嫌棄地瞪老頭子。 清晨就在師徒倆盤腿坐在病床上吃煎包的時光里走近,病房里面越來越亮,蕭晨這才看到床頭柜兩張都被雕成了鏤空,左邊一張青龍擺尾、右邊那張白虎下山。 唉,賀小雪又要被叫來醫(yī)院賠錢。”人家這桌子是有醫(yī)療用途的,您就放過他們吧,”蕭晨勸老頭子,”為了您損壞公物,小雪每次都跟醫(yī)院里賠笑臉?!?/br> “叫她來賠錢!”孩子賭氣的神色涌上賀海的臉,他氣呼呼的,“拿著南國雕漆的招牌做生意,賺了那么多黑心錢,賠兩張桌子怎么了?!” “噢喲,小雪把賀家山南國雕漆的招牌擺進國際漆展的時候、你不也哭著說沒想到還能有這一天嗎?”蕭晨嘲笑師父,“要不是小雪這兩年經(jīng)營,就憑咱們師徒的死腦筋,哼哧哼哧一年出一個活,什么時候才能有現(xiàn)在的規(guī)?!?/br> 蕭晨的話突然斷了,她手腕被攥住,命不久矣的老人、皮包骨的手指卻力大得令人心驚! 蕭晨愣愣看著面色嚴肅的師父,天光乍亮里,賀海盤腿坐在病床上,須發(fā)皆白的一張老臉猶如廟里的羅漢、怒目向人:“賀家傳了三十三代的南國雕漆,靠的是什么?!聞名于世當然是好,但也要看什么名!柳家那種賤名、誰瞧得上?!他們做的那叫剔紅?狗屁!” “是是是,”蕭晨連忙說,“您別生氣,當然了、咱們賀家山出的才是南國雕漆的招牌剔紅!” 老人目光如鷹、銳利地盯著蕭晨:“我們賀家祖上是皇家工匠,南國雕漆、傳承的是天子才配享用的至臻手藝!小雪再怎么折騰,南國雕漆的名聲再響,你不能亂了心神!蕭晨,你得守住,明白?” 所謂達則兼濟天下,柳家也好賀小雪也好,向這世界展示中國雕漆之美是很好很好的一件事。但蕭晨的使命與他們不同,她要守要傳下去的是南國雕漆至臻手藝,她是窮則獨善其身之人,一生只該耗盡心神做這一件事。 “明白?!笔挸繉先思亦嵵攸c頭,“您怎么傳給我的,我就怎么守著?!?/br> 我一定拿命守賀家山、守我們南國雕漆的招牌! 賀海是放心她的,松了一口氣。繼續(xù)再吃煎包,卻覺得沒了滋味,他累了,一天難得的清明時刻已經(jīng)用完了,腦子里混混濁濁的。 “小雪死丫頭,敢對你不客氣,你要狠狠壓著她才行……她不像小滿、懂事,”賀海躺下去,昏昏欲睡地嘆氣,“小滿很久沒來看我,拍戲很忙?” “她嫁人了,記得嗎?嫁到歐洲去了。前兩天她不是給你打電話了嗎?”蕭晨照顧老人躺下,“你有什么話對她說嗎?我待會兒告訴她呀。” 賀海閉著眼睛微微笑,神色憧憬地輕聲說:“叫小滿,給你留心、抓緊??!你也要嫁人才行……嫁個脾氣好的男人,補一補你這些年一個人辛苦……晨晨?” “哎!在呢!”背對著窗戶站著的女孩子,面上神情看不清,語氣卻溫柔得像夢中人:“小滿介紹了好男人給我,特別特別好,下次我?guī)麃砜茨?。?/br> “哦,小滿說好肯定好,你看懷遠……晨晨,你早點生孩子!年紀大了生孩子傷身體。” “知道,”蕭晨蹲下來,用手擦掉他嘴角煎包的殘屑,“生個孩子繼承我的手藝嘛!” “嗯,天賦這東西有遺傳。奧運冠軍的孩子體育好,博士的孩子念書好,你的孩子、一定是天生手巧……那我小滿的孩子呢,長相好?”賀海閉著眼睛嘿嘿地笑,“像爸爸更好,我小滿腦袋笨……” 老人含含糊糊又說了幾句,含笑入夢。 蕭晨蹲在他床邊,靜靜看他,老頭子再糊涂,有多久沒見過女兒他還是懷疑的吧?近來一年多,他日日提起小滿。 ** 四年前小滿在美國做zigong摘除手術之后、撐著病體回國,與被蒙在鼓里的葉懷遠分手、也與父親賀海做了含蓄的告別。 這兩年賀海清醒時問起小滿、蕭晨就像今天這樣含糊搪塞過去,等他意志不是那么清楚的時候,小雪會打扮成小滿的樣子來看他、陪他說話。 小滿、小滿,靜山陵園里,蕭晨蹲在刻著“裂帛之墓”的墓碑前、將那天逛街時買的一條紅色連衣裙燒給她。 茜素深紅底,裙擺用同色繡線繡滿了花,掐腰、及膝,是小滿最喜歡的衣服風格,蕭晨一見就想起她、背著賀小雪悄悄買下。 “你最近胖了沒有啊,我買的還是0號哦,你要是胖了……夏天來之前少吃點、減減肥?!闭f著在她墓碑前掏出一盒煎包,晃了晃給她看,“當當當當當!”蕭晨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