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師叔，這番裝扮，你把我變老了幾歲，我們年紀(jì)本就相差不大，這樣一來，更顯得相差無幾了，怎能再以姑侄相稱？”

    薛蘅嘴角一撇，道：“這世上，年齡相仿的姑侄多了去了，你沒聽過‘白胡子的孫子、搖籃中的爺爺’一說嗎？”

    謝朗噎住，便又搜腸刮肚，想著理由，“雖說這樣的也有，但畢竟不多。你這么年輕，我叫你一聲姑姑，別人自然會(huì)多看兩眼，難保不招來懷疑。再說了，那些人也可能想到我們會(huì)易容，但你是一閣之主，我是將軍，他們肯定認(rèn)為你我會(huì)謹(jǐn)遵輩份，只怕首先打探的便是結(jié)伴同行的姑侄或姨侄?！?/br>
    薛蘅聽著似是有些道理，便道：“那你說，要如何稱呼才好？”

    謝朗思忖片刻，抬頭直視薛蘅，正容道：“師叔，從今天起，我叫你‘蘅姐’，你喚我一聲‘遠(yuǎn)弟’吧?！?/br>
    薛蘅本能地張嘴，卻一時(shí)想不出理由反駁。

    謝朗已微微笑著，輕快地喚道：“蘅姐！”

    二八、展翅

    “蘅姐?！?/br>
    “……嗯?！?/br>
    “你輕點(diǎn)?！?/br>
    “……”

    “好了沒有？”

    “別亂動(dòng)?！?/br>
    “若是沒好，說明你醫(yī)術(shù)還沒學(xué)到家?！?/br>
    “少羅嗦！”

    “要是二師叔在就好了，保證不用二十天?！?/br>
    “你再廢話，就自己來拆?！?/br>
    “……”

    “蘅姐。”

    “嗯?！?/br>
    “好了沒有？”

    “……”

    “沒好嗎？”

    “……”

    “蘅姐，到底是好還是沒好？！”

    “左手好了?！?/br>
    “??！”

    “你再動(dòng)，右邊的你自己拆！”

    “……”

    薛蘅小心翼翼，將謝朗右臂上的布條拆開，用藥酒在傷口四周涂抹了一圈，仔細(xì)看罷，又輕輕捏了捏他的臂骨。見他并不喊痛，再抬起他右臂，慢慢移動(dòng)。見他嘴角含笑，她便加快了動(dòng)作。

    謝朗恨不得大聲歡呼，索性站起，長臂舒展，做了幾個(gè)使槍的動(dòng)作。薛蘅被他逼得退開幾步，皺眉道：“若是二哥在，定要把你的手再綁起來?！?/br>
    謝朗滿心歡喜，苦難的二十天終于過去，自己的雙臂終于完好如初，他這刻反而說不出話，只喃喃地叫了聲，“蘅姐------”

    薛蘅將剪子藥酒收到竹笸籮中，再將拆下來的布條丟到炭盆中燒了，端著笸籮往外走。

    “蘅姐！”謝朗忙叫道。

    “嗯?！毖吭陂T口停步回頭。

    謝朗躊躇良久，薛蘅略顯不耐，他方低沉地說了句，“蘅姐，多謝?！?/br>
    薛蘅也十分欣喜，忍不住微微一笑，轉(zhuǎn)身而去。

    謝朗看著她高瘦的背影消失在隔壁屋的門后，一躍而起，只覺渾身是勁，大聲叫道：“小二！”

    店小二蹬蹬上樓，“客官，有何吩咐？”

    “快！幫我送幾桶熱水來，燒熱些，爺我---要---洗---澡！”

    店小二從未見過要洗澡水要得這么激動(dòng)的客人，嚇得一個(gè)哆嗦，趕緊應(yīng)了，轉(zhuǎn)身下樓。

    謝朗將全身浸在大木桶中，任溫?zé)岬乃畬⒆约赫麄€(gè)身軀吞沒，直到在水底憋到無法呼吸，才“嘩”地跳起，再抹去面上水珠，趴在木桶邊緣，長長地嘆了聲，“爽啊------”

    他與薛蘅易容扮成姐弟后，走得極為順利，沒有再遇到暗襲，也不用再遮掩躲藏，早行路、晚投宿，終于擺脫了艱難的逃亡生涯。

    這半個(gè)月路程，薛蘅不再對(duì)他動(dòng)輒呵斥與訓(xùn)責(zé)，也不再總是板著一副臉。還常和他談天說地，雖然總是他說得多，但總算能偶爾見到她露出一絲微笑。

    她照顧他吃飯穿衣梳頭等事，不再那般兇神惡煞，他若是有何要求，她也會(huì)盡量滿足。

    可即便是這樣，謝朗也始終不敢提出來，想洗一個(gè)痛痛快快的熱水澡。

    自受傷之后，他就沒有下過水，雖說是春天，并不炎熱，但二十天下來，身上也已餿不可聞。

    他不知道薛蘅有沒有洗過澡，數(shù)次聞到自己身上的餿味后，便關(guān)心起了她身上的味道?？擅看蜗胪低导?xì)聞，又想起那個(gè)無法言說的夢(mèng)境，他便會(huì)尷尬地坐開，還要在心底狠狠抽自己兩個(gè)耳光。

    好不容易熬到臂傷痊愈，能夠洗這么一個(gè)香哄哄、爽歪歪的熱水澡，謝朗禁不住呻吟了一聲，再度沉入水中。

    天還未亮，他便來敲薛蘅的房門。

    薛蘅正在收拾包袱，并不回頭，道，“進(jìn)來吧?！?/br>
    謝朗大步進(jìn)來，見薛蘅正將一本書卷起，塞入鐵盒底的夾層，心頭一跳，想細(xì)看，她已迅速扣上了夾層。

    薛蘅將包袱扎好，回頭道：“走吧?！?/br>
    謝朗略顯猶豫，她便問道：“手還不舒服嗎？”

    “不是。”謝朗忙做了幾個(gè)伸展的動(dòng)作，見她往外走，趕緊追上，吞吞吐吐道：“蘅姐。”

    薛蘅停住腳步，靜靜地望著他。

    謝朗只得問道：“蘅姐，我受傷以前穿的那套衣服呢？”

    薛蘅淡淡道：“沒了?！?/br>
    “怎么會(huì)沒了？”謝朗覺得奇怪，她連一條破了的農(nóng)夫外褲都要洗凈縫好，怎么會(huì)不見了自己那套值一百兩銀子的衣裳。

    薛蘅瞥了他一眼，道：“那些天你要吃飯、敷藥，還要梳子等物，你以為這些東西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那套衣裳已經(jīng)撕破，能換回這些，算不錯(cuò)了?！?/br>
    謝朗一聽她竟將自己那身“瑞蚨祥”的衣裳換了農(nóng)夫的衣服和粗糧回來，立馬哀嘆，“要命，那套衣服的夾袋中，還有一千兩銀票！”

    薛蘅怒了，“你又不說！當(dāng)時(shí)你只死命要系回原來的腰帶，我才猜到令牌在里面，怎知衣服中還有銀票！”

    她想了想，怒氣馬上又消了，還隱露笑意，“倒也不錯(cuò)，那農(nóng)夫家七個(gè)孩子，瘦得皮包骨似的，若是那一千兩銀票能讓他們過得好一些，倒也值！”

    謝朗這才知她竟是對(duì)己吝嗇小氣，對(duì)窮人出手大方。萬般無奈，他只得輕聲道：“蘅姐，你身上還有沒有銀子？”

    “做什么？”

    “我想換身衣服?！?/br>
    謝朗自幼穿慣了綾羅綢緞，除去在軍營的三年，四位姨娘竟可以讓他每天都穿不同的衣服，衣料自不必說，做工也是精巧至極。

    這二十天，他先穿破舊的農(nóng)夫衣裳，接著一套普通衣服穿了半個(gè)月，實(shí)在難以忍受，這刻雙手恢復(fù)自由，便念著要換一套好些的衣裳。

    薛蘅上下打量著他，道：“這身很好啊，為什么要換？我已經(jīng)揀頂好的買了。”

    謝朗狠狠地腹誹了一番她的品味，可眼下自己身無分文，令牌又被薛蘅給收了，只得放低語氣道：“蘅姐，這套衣服穿了半個(gè)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