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娘沒當(dāng)閣主之前和我有過一面之緣，還不叫她來拜見我這個老頭子？”

    謝朗愣了片刻，尷尬得低下了頭，好半天才悶聲道：“她不是我媳婦兒?！?/br>
    “不是你媳婦兒？！”單風(fēng)面露訝色，“不是你媳婦兒，你去長老大會把她搶走做什么？我剛回涑陽便聽人家說得有鼻子有眼的，高興得不得了，想著你小子有本事，居然敢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將天清閣的閣主搶了做媳婦兒，這才跑來，想讓她給我敬杯茶。你竟然說她不是你媳婦兒？！”

    謝朗恨不得挖個地洞鉆進去，單風(fēng)眉頭一皺，“吵架了？”

    “……不是?！敝x朗脖子漲得通紅，硬梆梆回答。

    單風(fēng)站起來，背著手在屋子里走了數(shù)圈，忽然一腿飛出。總算謝朗心中還有一絲警惕，胸口微縮，右臂同時揮出，架住他這一踢之勢。

    單風(fēng)喝了一聲，出腿如電，待謝朗連退數(shù)步，他一套長拳如風(fēng)輪般揮出。謝朗凝定心神，見招拆招，砰砰砰，聲響不絕。

    兩人招數(shù)迅捷絕倫，片刻間便對了三十招。到得第三十招，單風(fēng)一聲大喝，猛然收拳，謝朗猝不及防，來不及收力，向前撲了一步才站穩(wěn)身形。

    單風(fēng)搖頭，冷聲道：“這段時間沒練功？”

    謝朗想起自己這段時日消沉頹廢，未免太對不住這位恩重如山的授業(yè)老人，不由滿面羞愧地低下了頭。

    單風(fēng)卻忽“啊”地一聲，呲牙咧嘴地在床上躺下來，嚷道：“唉呀，果然人老了不中用了，過幾招就腿疼。來，小子，快給我捶捶腿?！?/br>
    謝朗忙拖了椅子坐在床邊，用心地替他捶腿。

    “舒服……”單風(fēng)瞇起眼睛，極為享受的樣子，過得一會，又嘆了口氣，“有個人給自己捶腿就是好??！唉，只怪我沒福分，無兒無女，孤老頭子一個。”

    謝朗忙道：“單爺爺，您還是聽我的吧，搬到我家來。您一個人住，我放心不下。您在這里住著，也好讓我盡一盡孝心?！?/br>
    “算了，我一個人住慣了，天天看見年輕人在眼前晃蕩就心煩?！?/br>
    過得一陣，單風(fēng)無比惆悵地嘆了口氣，低聲道：“唉，要是當(dāng)年我沒有和我那小媳婦吵架，重孫子肯定也有你這么大了，也不至于到現(xiàn)在連一個捶腿的人都沒有。”

    謝朗聽他言中無盡傷楚之意，這又是他首次在自己面前提起舊事，忙問道：“為什么會和她吵架？”

    單風(fēng)嘆道：“現(xiàn)在想來都是不足一提的小事。只怪我當(dāng)時年輕氣盛，她是世家小姐，自有她的難處，可我不知道體諒她，把她氣跑了。唉……”

    “那后來呢？您沒去找過她？”

    “找了?？蛇^了半年才去找的她，她已經(jīng)被她爹娘逼著嫁給了別人?！眴物L(fēng)慢慢地閉上了雙眼，蒼老的聲音飽含痛悔，“只能怪我自己，年輕時太任性，不知道珍惜?，F(xiàn)在后悔又有什么用……”

    謝朗捶腿的動作慢了下來，單風(fēng)張開眼皮看了他一眼，又趕緊閉上。

    “少爺，方先生派人送來的帖子?！毙≈訉⑻臃罱o謝朗，便趕緊溜出屋子。小武子湊過來，低聲問道：“還是老樣子？”

    “比前幾天倒是好些了，不過還是喜歡發(fā)呆。總而言之，咱們還是小心為妙。”

    二人正說話，忽聽屋內(nèi)謝朗喚道：“打水！”

    謝朗沐浴更衣，穿戴齊整，到馬廄牽了馬，正要出大門，便聽到謝峻嚴(yán)厲的聲音，“站?。∧闳ツ睦?？！”

    謝朗忙回過身，從袖中取出方道之的帖子，畢恭畢敬奉至謝峻面前，不敢抬頭看他的面色，“方先生請孩兒去他家一趟?！?/br>
    謝峻看了帖子，面色稍霽，道：“你早就應(yīng)該去拜謝方先生，闖了那么大的禍，若不是方先生，你還能站在這里嗎？！不爭氣的東西！”

    謝朗神色黯然，垂手道：“是。那孩兒就去了?！?/br>
    “記住，你現(xiàn)在是臥病在床！”

    “是，孩兒知道?！敝x朗退后幾步，戴上風(fēng)帽，才轉(zhuǎn)身離去。

    “不爭氣的東西！”謝峻望著他的背影，恨聲罵了一句。

    二姨娘走過來，柔聲勸道：“老爺，明遠既然肯回家，那就證明他知道自己錯了，是一時糊涂。他性子向來倔強，越逼他他越要擰著來，所以才闖下那么大的禍。不逼他了，他反倒會自個兒想通。您看，他現(xiàn)在不是也沒有和那薛閣主在一起，也肯回家了嗎？只要他們沒在一起，外面的流言蜚語過段時間自然就會平息下去的。前幾天老祖宗入宮給皇后祝壽，聽皇后的口風(fēng)，似乎公主一直沒有改變過心意，還是想嫁給我們明遠。只等這事漸漸淡了，還是有希望的?！?/br>
    謝峻知道她說得有理，但面子上仍拉不下來，便瞪了她一眼，“他這又臭又硬的性子，還不都是你們慣出來的？！”說完一拂袖，轉(zhuǎn)身往里走。

    二姨娘哭笑不得，低聲嘀咕，“這又臭又硬的性子，也不知隨了誰?！?/br>
    謝朗由青云寺紅墻西面的山路往上走，剛走到那片茂密竹林的中間，便聽到一縷琴聲。

    琴聲起始柔和清幽，讓人宛如置身青天碧水之間，又似有無限婉轉(zhuǎn)之意。謝朗聽著，忽然想起那日清晨看著她在自己肩頭醒來的情形，不禁心中一酸。

    一段過后，琴音漸轉(zhuǎn)，節(jié)奏凝滯、弦音嗚咽。謝朗下意識停住了腳步，定定地聽著，雙拳慢慢捏緊，生怕那根琴弦就要不堪重負而繃斷。

    琴聲至末段，琴音飄而細碎，如同夜風(fēng)寂寞地拂過孤崖，悵然嗚咽，無限唏噓。謝朗怔怔站在原地，直到琴音裊裊散去，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中已經(jīng)濕潤。

    忽然間，涼風(fēng)鼓滿衣襟，四周虛茫一片。他覺得自己象一盞光芒微弱的河燈，在莽莽蒼蒼的河面上孤單影只地漂流。

    他黯然良久，收定心神，走到山路盡頭，向竹亭中的方道之拜了下去，“謝朗拜見方先生?！?/br>
    方道之微笑欠身，“明遠切莫如此大禮，請坐?！?/br>
    謝朗在亭中鋪著的錦氈上盤膝坐下，一位穿著簡樸的青衣婦人端著茶盤過來。謝朗正不知她是何人，方道之已微笑道：“這是拙荊?！庇挚粗乔嘁聥D人，柔聲道：“這位是謝朗謝將軍。”

    謝朗唬得連忙站起來行禮，方夫人向他微微點頭，放下茶盤。她剛握起茶壺，一位十二三歲的少年奔了過來，嚷道：“娘，您把我那本收到哪里了？”

    方夫人看了一眼方道之，目光中有一絲慌亂，“林、林什么？我沒看見?！?/br>
    “您收哪里了？我明天要和克莊他們舉行詩會，等著急用?！鄙倌旰雠牧伺哪X門，道：“唉，我忘了，您不識字，跟您說也沒用。娘，您以后還是別動我的書，屋子我自己收拾就行?！?/br>
    “懋修！”方道之沉下臉來，“沒見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