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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人間無數(shù)雨打去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54

分卷閱讀54

    兒子,他就能賭場翻本。

    她這時候,通常都不作聲,心里只暗暗地想:像村里的幾個新婦一樣,生完孩子就死了,這樣頂好,她就不用受這活地獄了,真地府大概可愛一點。

    隨即,她又忙忙推翻先前的念頭:不妥,不妥。她去了,把孩子生下來在孤苦伶仃在這個世間受罪嗎?還是娘兒倆同時去了快活。

    因此她心里常求老天慈憐,一尸兩命最好。

    抱著這樣的念頭,她開始坦然后地等著分婠那一天,甚至又蹦又跳地試圖墮胎。只是不成功,才就此作罷。

    她這時候還天真,因為從小聽了一耳朵的灌輸,信天意。覺得大約是天意不愿她人為地流掉這孩子,因此見不成功,便傻等著分婠那天。

    大約請原諒她的癡想,這或許也不算癡想。在鄉(xiāng)下,生子生沒了的女人才是大多數(shù)。何況她懷孩子的時候,在岑家吃住的又很糟糕,是個整張臉都發(fā)黃的孕婦。

    這一天,天邊的紅日剛剛懸起來,風(fēng)和醺的吹著,就和岑老漢去的那天一樣的清晨,她肚里痛得厲害,哎喲著躺在干草上。

    她生下了一個女兒,渾身虛軟,像是被馬車碾過一遍。

    那個剛落地的女嬰,在地上的干草堆上細(xì)弱地跟幼貓似的哼哼,手腳縮在一起,皺巴巴的,臍帶還繞在身上,胎盤污糟糟一團灘在地上。

    可憐。她一見是女嬰,一見自己還健康活著,心里想:啊呀!上天不慈憐!

    她掙扎著要抱她藏起來。

    如果是兒子,她也許就不管了,自己死去,任岑三狗養(yǎng)他。但是女兒,她一定要藏她起來,否則……

    可是她的頭剛抬起來,手剛奮力抬起了伸向女嬰,身子卻僵住了。

    因為她看見她的丈夫,這個兇惡的男子,怒目直直地闖進(jìn)來。

    一向面容風(fēng)波不起的她,簡直用盡自己一生的失態(tài),向他使勁氣力喊:“別碰她!”

    但這個一見是女兒,就紅了眼的男子,沒有一刻商量的余地,也不答一個字,就粗暴地提著剛出生的女兒出了房門。

    等她下身還殘留著血,臍帶拖著,憑著意志虛弱地扶墻走到門外。就見她的女兒,已經(jīng)被岑三狗按照岑家村溺殺女嬰的傳統(tǒng),被拋入了屋后的糞坑。

    因糞便的黏膩,孩子咕嚕冒泡,沒能沉下去。這個男人,又提起一桶沸水,澆了下去糞坑。

    一時萬物俱寂,她的耳朵里,只聽得到沸水燙開皮rou的滋滋聲。

    女嬰一聲也不喊——就這樣骯臟地、痛苦地、來不及發(fā)出自己的冤曲,在糞池就告別了初生的人生。

    十六歲這一年,她初生的女兒成了這個時代,無數(shù)被溺殺的女嬰中的一個。

    她后來心里總是想:兒啊,你那時為什么不哭呢。你為什么不喊吶!哪怕是死前哭一聲,抗議這個世界——娘也好記得你的聲音,死后去尋我無緣的女兒!

    自然,她后來才想起來,那是因為她自己當(dāng)時昏過去的緣故。她當(dāng)時心里什么東西被活活剜出來一樣,一聲沒吭地癱在地上,昏過去了。

    ☆、第45章 人間路〔四〕

    張若華醒來后第一件事,就是本能地要跳進(jìn)糞坑去撈那個女嬰。

    只是張望了半天也看不見,原來岑三狗把那具小小的骨rou同糞便一起挑出來了,埋到不知哪里去了。

    她身體虛弱地躺在干草鋪上,聽到鄰家那個臉皺得和老狗的皮一樣的老太婆,好像是奉了自己的使命似地,倚老賣老勸她:“你呵! 女人生孩子,若生下的是男嬰,則一家人都?xì)g把你捧上天,盡享清福。若生下的是女嬰……嘿嘿,那你以后,可就晦氣了!平白地見了人都矮一頭,哪怕身子再虛弱疼痛都得下地干活。這呀,都是女人命不好?!?/br>
    老太婆靠近她耳邊,理解又貼心似地悄聲說:“現(xiàn)在這個女嬰死了,豈不好嗎?至少罵你晦氣的證據(jù)沒了?!?/br>
    張若華虛弱的躺在床上,只是直直看著上方,眼神發(fā)木,任由老太婆信口開河。

    老太婆說累了,嘀咕著走了。岑三狗進(jìn)來了。他還是那副樣子。他還難得地沒有賭的發(fā)昏,贏了一點小錢,竟然給媳婦帶回來一小包糖,說了一句:“不要怨我。養(yǎng)不起。”

    張若華在他臉上搜尋半天,找不到一個殺了女兒的人的神態(tài)。似乎他根本就沒有泯滅了那一條生命——當(dāng)著一個母親的面。

    左鄰右舍聽說岑家那個溫順的年輕媳婦,竟然拖著這幅虛弱的產(chǎn)后身體,要和岑三狗拼命。

    以老太婆為首,一干人等立刻吃了一驚,匆匆趕過去,他們就幫著岑三狗攔她,一個個說:“呵呀!發(fā)了失心瘋了!”

    在岑家村,在許許多多的人們聽說過的事例里,張若華這樣的,都是稀奇人。

    溺殺女嬰,這是自古以來就是廣大農(nóng)村里天經(jīng)地義的事。多少母親只是干嚎幾聲,第二天依舊該種地的種地,該劈柴的劈柴,一家人的生活絲毫不受影響。

    幾曾見過還要為了一個晦氣的女嬰,而同丈夫?qū)こ鸬模?/br>
    因此,最后還是身體虛弱又氣力小的張若華,又挨了一頓打。

    從此以后,她一向平心靜氣的心靈里有了一塊沉在心靈之海的黑色石頭,常常攪得碧波浪卷。她那雙大而圓的多情眼睛,有時候呆滯,有時候竟然也有了冷冷地的眼光。

    只是因她從不吐露心聲的一慣習(xí)性,她仍舊是表面平靜的。誰也不知道這個瘦弱的年輕媳婦,心里翻滾的波浪到底是什么。

    自這一場生產(chǎn)后,岑家實在是窮得慌。

    地,是抵給地主了。牛,賣了。岑三狗因為賭、酒,竟然慢慢身體有病了,又要吃藥。而張若華雖然奇跡似地沒有大問題,但是因為這場生產(chǎn),還是虛弱地推不動磨。

    家里眼見地一日日窮得過不下去了。

    很快,岑三狗就起了典妻的心思。

    一天回來,岑三狗坐在那,吸煙。門外有吵吵嚷嚷的聲音。他就走出去了。

    張若華的身體還是不怎么好。她扶著土坯墻,往外面看。

    然后就看見,一個穿著長衫,留著山羊胡,肚子鼓囊囊的中年人,長得還頗斯文。他身邊還站著那天那個鄰居家,據(jù)說和岑家有遠(yuǎn)親的老太婆。

    他看了看岑三狗,拱手一下,對岑三狗說:“雖然請了中人媒婆子,但是我還是得親眼看看?!?/br>
    岑三狗搓了搓手:“那……雖然……也不是白看的?!?/br>
    中年人就說:“不缺你的?!?/br>
    中年人剛伸直脖子,就對上了張若華看出來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