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56
憾,是那么的濃烈而痛苦,在生命里打下不可磨滅的純粹的烙印,一輩子也有一種蕩氣回腸的傷心難過。 陳塵雪回家去,照例從社區(qū)幼兒園把孩子接出來,清潔阿姨和旁人說話:“咳,是,這孩子是最小的一個,真不知父母怎么放得下心喲?現(xiàn)在人都只能生一胎,哪家孩子不是嬌嬌寶貝?不過話又說回來,再往前去五十年,哪家孩子也都是這樣,放著在外頭亂跑……”。 這么多,這么多的閑言碎語。 塵雪有的時候會想,講他人的一點閑事,想必是生命中莫大快慰吧?不然不能解釋,為什么這些眼含同情憐憫的人一背過身,就不憚于以最剜心剮肺的語言來評價她。 最最可恨的是和他人合租一套單元樓,房子夾板又薄,她的一點點動靜,旁人聽得一清二楚,不要說身為女子的尊嚴(yán),連做人的尊嚴(yán)都快要沒有。就比如房東阿姨有一次提醒她“內(nèi)衣不要光放在地下室里悶著,也可以晾出來”,塵雪唯唯諾諾,羞辱到想要去死。 可是人家是真的好心??赡芏脊侄嘧x了幾年書吧,人如果注定要在艱難困苦的環(huán)境中消磨一生,那最大的幸福就是無知無覺,并不覺自己在受苦。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晚上明莼竟真的入夢來。 “唉,塵雪,你怎么這樣熬得過苦。早說過以后我們有了孩子,互相做對方孩子干媽的?!?。 她悲哀極了:“明莼,告訴我,你那邊是否比較快樂?我?guī)е」匀つ阋埠?,左右在這世上,我早已沒有半個親人。”。 明莼依舊那么天真:“你爸爸mama呢?”。 塵雪輕輕訕笑:“我們彼此瞧不上,于是互相視若無物。”在夢里她才訴起苦來,“小乖發(fā)育遲緩,至今尚未開口說話。既不漂亮也不聰明,又是個出身曖昧的女孩子……如今都是我的錯?!薄?/br> 明莼安慰:“別怕,境遇馬上會有好轉(zhuǎn)?!?。 塵雪猶自不信:“是嗎,我這種人,也會有轉(zhuǎn)好的一天嗎,明莼——”。 醒來才發(fā)覺是黃粱一夢。 清晨即醒來,陳塵雪全身酸痛,尤其關(guān)節(jié)處難言的不適。都是月子沒坐好的緣故,經(jīng)過生育大關(guān)下來,不僅人活似老了十歲,連身體也不行了。 才二十五歲。 這一切都是這個孩子帶來的,以前塵雪總不明白,怎么會有母親要打自己的親生兒,如今她只怕一放松克制和容忍,就要淪落到這種境地,去虐待小乖。 用熱毛巾慢慢敷臉。想起以前和明莼一起聊天,兩人都覺得,生了孩子一定要盡情地寵,叫他或者她小皮猴,愛怎么淘氣怎么淘氣,因為乖孩子都是討好旁人,委屈自己。 結(jié)果她的孩子就叫小乖。因她不再有那個條件把孩子放在第一位考慮,只能希冀孩子乖。 唉,真的不能想了,一想就會灰心、沮喪、嘆氣,然后抱怨連連,身體散發(fā)出失敗者的霉?fàn)€之氣。 今日總算有一件喜事,過不一會,俞玄義的電話打來了,說在小區(qū)門口。陳塵雪萬分抱歉,和他說自己再帶孩子,只能麻煩他進來。 放下電話,小乖還在睡著,塵雪猶豫地走過去,結(jié)果就這么巧,孩子竟然醒了,她大松一口氣,抱起來換紙尿褲煮牛奶。 俞玄義進小區(qū)的時候就已十分驚訝,再打聽清住處更添一層錯愕,門一打開,他瞧見暗暗的地下室里白天也亮著燈,室內(nèi)撲鼻一股奶香氣,塵雪穿著T恤牛仔褲,頭發(fā)扎成一個馬尾巴,露出光潔的額頭。如果不是懷里一個乖乖的小小的女孩子,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以前的女大學(xué)生。 到沙發(fā)里坐下來,陳塵雪捧出一個精致鉑金皮盒子,俞玄義一見之下就辨認(rèn)出來,這是某次自己去瑞士,帶回來一盒巧克力送給阿莼,想必當(dāng)年她把巧克力轉(zhuǎn)送給了朋友。 只是她竟然還保留著。 這世上,竟然還有另外一個人,和自己一樣心心念念、日思夜想,念著那個薄命早逝的人。 俞玄義展眼一望,不免添一層同情與尊重。更何況,她又身居如此陋室。 盒子打開,一對紫水晶耳墜,一串珍珠項鏈,一粒鉆戒,塵雪把戒指戴在食指上,伸平左手給俞玄義看,十分靦腆地笑:“手變粗了好多,好在還戴得進去?!薄?/br> 她凝視許久,把盒子放好推過去:“這都是阿莼的遺物,您留著睹物思人吧。”。 俞玄義當(dāng)然不會收,但他還沒開口,塵雪已經(jīng)又捧出一個糖果盒子:“這是我和阿莼的書信、紙條,她留在我這里的筆記本、書,東西很少了,不過她筆跡還在,怎么說也是個念想?!薄?/br> 俞玄義舍不得明莼的書信筆記。塵雪說:“要不就兩個一起取走,要不就都留下。”她板起臉說,天生的嬌俏,再加上后天的體貼。 小乖很是懂事,哭的時候也只是微微抽搭,塵雪手足無措,抱起她哄,又添上幾分楚楚可憐。 如此柔弱而無望的母女??墒蔷退阍龠@種情景下,她也沒有變賣明莼留給她的首飾珠寶。 塵雪起身去取放溫的牛奶,俞玄義默想片刻,打了兩個電話。 塵雪聽俞玄義這么和她說:“塵雪,你隨阿莼叫我一聲小叔,我也就把你當(dāng)另外一個侄女看待。和你說一個事情,你別多心啊?!?。 “小孩需要更好的生活環(huán)境,老住在這里不是個事。正好我們公司差個人,我薦你去那兒上班吧。沒什么照顧,就普通工資,一個月六千,不過包食宿,你們也有個安身的地方?!?。 陳塵雪半天不吭聲。 俞玄義故意開玩笑:“以你的學(xué)校,一個月六千的待遇是不是太簡薄了?我怕人罵我呢。”。 陳塵雪肩頭抽搐,她無聲地哭了。 俞玄義一輩子見過太過女子的眼淚,塵雪當(dāng)然是特別的,她和明莼相交數(shù)年,可是她的眼淚也不夠打動他。反倒是這時候,小乖一下子哭起來,他趕忙走過去抱這孩子。 又瘦又小,頭有點大,俞玄義無限感慨,低聲說:“要是讓阿莼看見她干女兒這樣,一定心疼得不得了?!?。 塵雪茫然地說:“你怎么知道——”。 俞玄義笑了一下:“我昨天回去,查了一下阿莼以前和你的聊天記錄。呵,實在要和你說一聲對不起?!?。 陳塵雪心里一松,又是一墜。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嗓子發(fā)啞地說:“沒關(guān)系。我還以為,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會看那些東西了?!?。 這話極為動人心弦。俞玄義掩飾似的眨了下眼睛,故意笑說:“下午就有人來接你們過去,上午就收拾收拾,和鄰居告?zhèn)€別吧?我以后再來看你們?!薄?/br> 陳塵雪發(fā)倦似的點頭,送他出去的時候默默說:“她叫小乖?!?。 俞玄義點頭,最后回頭看小乖一眼,關(guān)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