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雪回身去抱小乖，無奈地笑起來。

    他更喜歡小乖呢。唉，也難怪，好朋友怎么比得上干女兒親。

    境遇很快好轉(zhuǎn)了。所謂的宿舍確實是一套普通房子，一百多坪的兩室兩廳，可是在四環(huán)內(nèi)，這么一套房子就值幾千萬了。俞玄義又幫小乖請了個保姆，工資他支，送到新家附近的幼兒園里——是那種需要父母在孩子出生前就托關(guān)系排隊費盡心思才能上的幼兒園。

    明莼生日那天，陳塵雪抱著小乖上門去拜訪明莼的父母，他們兩人看到以前常常上門的塵雪，自然高興，更喜歡小乖。小乖已經(jīng)會喊“小姨”，看見明莼的照片就不住口地叫小姨，激動起來還叫mama。

    這確實是個有福的孩子。

    后來俞玄義送她一輛車，很普通的，不過也要二十多萬。原因是明莼說過，看小嬰兒被父母帶著擠北京地鐵最不忍心，動輒哭得撕心裂肺，簡直人間慘劇。

    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她和老板有某種親戚關(guān)系，對她是又照顧又不敢得罪。憑塵雪的學(xué)歷，應(yīng)付一點尋常的文秘工作完全不成問題，復(fù)雜的人事不需要應(yīng)對，為難的飯局不需要出席，轉(zhuǎn)正后七八千的工資只需要用來買衣服首飾包包鞋子，可以說是理想的白領(lǐng)生活。

    這個社會，實在是很奇怪的。她那么刻苦努力讀這么多年書，比不上當(dāng)年一點冥冥之中的運氣——和明莼分在一個寢室。

    可是人總有憂愁的事情。

    比如陳塵雪就清楚地知道，如今擁有的一切都不過是空中樓閣，如果哪一天俞玄義不想見她了，那房子、工作、穩(wěn)定的生活都沒有了。

    她到哪里再去尋這樣一份工。

    當(dāng)然在這樣全國聞名的大公司里上班的經(jīng)歷是足以加分的，可是她沒有大學(xué)文憑。

    塵雪有了體面的衣飾、說得出口的職業(yè)，終于又開始和以前的朋友來往。難免就有知心人，要勸她找機會拿下俞玄義。

    可俞玄義是真的只對小乖有那么一點興趣，他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傷心人，除了工作應(yīng)酬外，私人感情完全沉湎在對明莼的追思中，至少就塵雪知道的，私生活清白無瑕。

    哪怕是在這樣的大公司里，塵雪的美貌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因此很快就有男同事來約她，塵雪猶疑半晌，不知為何還是婉轉(zhuǎn)拒絕了。她知道這意味著什么，這種單身同事之間的集體活動不宜太過拒絕，架子擺得太高的話，可能其他有愛慕之心的男同事會統(tǒng)統(tǒng)駐足不前。

    可是實在不能想象花著一個男人的錢，卻同時和其他人約會。當(dāng)然他們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是絕對清白，但塵雪越來越不愿意承認(rèn)這一點。

    大概是俞玄義太優(yōu)秀了吧。

    人活在世上，有很多很多種欲望，現(xiàn)代人主張順從內(nèi)心，可是如果真有人能夠逆著自然沖動而行，真能贏得許多尊重。比如俞玄義，他原本可以左擁右抱追求女明星——別笑，這是很多事業(yè)成功的企業(yè)家的人生享受?？墒撬∈氐赖聹?zhǔn)則，公司里人和他共事這么多年，半點緋聞沒有，這份忍耐寂寞清冷的功力，就足夠讓人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可是他也三十多歲了，為什么家里人全然沒有催他結(jié)婚的意思？女同事都悄悄議論。

    男同事說，誰知道呢，說不定是Gy吧。

    女同事笑罵，去你的，oss從來不和任何人親近好么——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人家就是禁欲啊，太上忘情。

    陳塵雪婉轉(zhuǎn)一笑，欲言又止。

    她知道，那個人也有熱情。大二的時候，明莼給她發(fā)微信說就在小叔車子上，馬上回寢室，她不知怎么的就心神不寧，好多次從窗口往外望，看著車子來了，趕緊迎下去。當(dāng)時夜靜人稀，宿舍樓下空無一人。

    她整個人在黑暗里，看見車子里一團黃色的光暈，明莼穿著白裙子，頭發(fā)散著，她睡著了，眼線有些暈開，可是還是像小公主。

    俞玄義悄悄在她臉頰上親一下。

    又親一下。

    深情什么的，塵雪都不想再提。可是這么多年來，俞玄義和任何人都隔著距離似的孤高潔白，就連秘書給他送文件也下意識不碰到他的手。

    他唯獨主動親近過明莼

    玄義（三）

    明徽篇第八十一章。

    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李白。

    陳塵雪到飯店里去打包雞湯和兩個菜一份飯，新的國家領(lǐng)導(dǎo)人上臺之后嚴(yán)抓貪腐，反對公款吃喝，于是餐飲業(yè)大受打擊，就連這樣高檔的飯店也受到影響，以前不提前一個月訂絕對無座的地方，現(xiàn)在也親民到可以送外賣提供打包了。

    她提著餐盒走出去，天色陰沉欲雨。

    沒想到迎面遇到俞玄義和另外一個人，他有點驚訝地叫她一聲：“塵雪？這么巧，你也來這吃飯？”。

    他真是應(yīng)付慣了各式親戚小輩的樣子，對待陳塵雪的時候，態(tài)度那么親和又客氣，完完全全不失禮貌。太得體了，總像隔著十萬八千里。

    陳塵雪在這種氣場下不得不拘束：“不是，我給阿姨送過去?！?，您從國外回來啦？”。

    俞玄義凝目看過來，陳塵雪解釋：“阿姨這兩天有點感冒發(fā)燒，今天在醫(yī)院打點滴，叔叔得上班，我請假過來陪她?！?。

    俞玄義說：“嫂子生病了？”。

    他旁邊那人說：“俞玄義你不知道，最近國內(nèi)正鬧HN呢，北京聽說也發(fā)現(xiàn)疑似病例了，醫(yī)院恐怕不太安全吧？”。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吃什么飯，陳塵雪自然聽從俞玄義的指令，跟著他上了車，他那個名叫嚴(yán)勝坤的朋友也和他們一道，說是去“探望嫂子”。

    看來是很好的朋友了。

    上車后嚴(yán)勝坤先是給人打電話，說不去吃飯了不是不給面子，臨時有點事云云。放下電話，他先感慨一聲：“又是霧霾又是HN，這日子過得?！?。

    “關(guān)于怎么預(yù)防HN，專家提出了兩個意見，一是勤洗手，二是多開窗呼吸新鮮空氣?！眹?yán)勝坤慢悠悠說，“后面還有備注，上海人自動忽略第一條，北京人自動忽略第二條?！?。

    啊這是個笑話，陳塵雪有點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好久以來，她遇到的都是正經(jīng)嚴(yán)肅緊張的人，閑適自如的比如俞玄義，他又天性冷淡不愛說話。她微微笑，從后視鏡里看見開車的俞玄義，又是一個驚喜。

    這一瞬間，他的表情竟然和她十分相似，也是嘴角上揚，無聲無息的笑意。

    這么一點點微末的小事，也讓她有一種格外的喜悅。

    嚴(yán)勝坤是個外向的人，這時候很自如地轉(zhuǎn)換了話題：“俞玄義，這美女誰呀？”。

    俞玄義說：“這是陳小姐，是我侄女的同學(xué)?！?。

    嚴(yán)勝坤一條眉毛似笑非笑地?fù)P起來，隨即“哦”一聲，陳塵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