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德大殿，原本喧嘩鼎沸的大殿頓時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過來，表情竟是驚人的一致。這些年來我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初次看到我的人都是這個表情，以前就是在云府，那些自小看著我長大的丫鬟奴仆們每次看到我也要先愣上兩秒。想到這里，我不禁微微一笑，立時抽氣聲四起。坐定后，一片人還是未回魂地將眼光粘在我身上，貍貓半瞇鳳目冷冷一掃。底下不知是誰尷尬地一聲干咳，所有人立刻心虛地低下頭去參拜我和貍貓。

    我和貍貓的位置位于主座左側(cè)，底下兩側(cè)按尊卑順序依次坐滿了皇子、皇妃、公主和其他文武百官。爹爹坐在我的同側(cè)下方，正被一群官員圍著不知在低聲說著什么。我側(cè)目望去，卻一眼看到了招財貓，還是那樣貌似與世無爭的溫和之態(tài)，正挑著狹長的花目看著我。想到他如此表里不一，還設(shè)計害我差點淹死，我的氣就不打一處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見我瞪他，一朵似蓮花般的笑容竟自他嘴邊蕩漾開來，舉起手中的酒杯虛敬我。我正奇怪，忽覺手心一陣吃痛，轉(zhuǎn)頭就見貍貓雖淡淡地目視前方，一只手卻在桌下捏牢我的手心。

    “皇帝陛下、皇后娘娘駕到！”話音剛落，身著黃金滾邊壽龍袍的皇上便與皇后比肩踏入大殿，所有的人立刻跪下?！盎噬先f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祝陛下壽比南山，福如東海！”皇上與皇后坐定后，微笑著伸手一揮：“諸位平身！”邊上手持拂塵的司儀太監(jiān)便高聲宣布：“開筵！”候在一旁的宮娥們端著各色精致菜肴美酒魚貫而入。接著，由我和貍貓領(lǐng)頭向皇上祝壽酒，之后，在場之人便一齊向皇上敬酒。

    酒過三巡后，戶部侍郎余冠勉上來向皇上敬酒：“祝吾皇福壽綿長，壽與天齊！”說完便一仰頭，將杯中之酒盡干，皇上卻不喝，只是舉著酒杯：“哦？按余侍郎的話，這‘天’便是世上最好的了？”一時全場皆愣，不知皇上什么意思。我則是心下一涼，這場景甚是熟悉，這皇帝老兒今天不知又要拿誰開刀了。

    那余侍郎一愣，答道：“‘天’乃至高至尊之神，是最偉大的，普天之下只有皇上可與天齊，自然是最好的了?！?/br>
    “朕卻不如此以為，‘天’雖高雖大，‘云’卻可蔽日遮天，如此說來，豈不‘云’比‘天’大？”皇上微笑著說完一通話，底下卻已鴉雀無聲，諸人大氣不敢喘一下，有人惶恐，有人竊喜，那余侍郎更是站在那里進(jìn)退不是。我則是手心一片冰涼，原來今日之宴是鴻門宴，皇上這一番話竟是沖著我云家來的！再看爹爹，卻坐在一旁，不慌不亂，仿佛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身邊貍貓握了握我發(fā)冷汗的手，給了一個讓我放心的眼神，正欲開口說什么，我卻等不及地奪了話。

    “臣媳斗膽，以為父皇此言差矣?！彼心抗庠俅渭性谖业纳砩?。

    “哦？太子妃有何見解？”皇上右手肘撐著扶手，微傾著腦袋看向我。

    “若說云可遮天，云就比天大，那一陣風(fēng)過，云便散去，這‘風(fēng)’豈不是要大過‘云’，自然也就大過‘天’了？”語畢，底下前一陣子上奏彈劾運州太守欲借此牽連爹爹的豐長裕已是煞白了一張臉，自然聽出我說的此“風(fēng)”即彼“豐”了。他嚇得臉上冷汗直冒，連我隔了這么遠(yuǎn)的距離都能看出他的坐立難安。估計折磨夠了，我才繼續(xù)說道：“所以，臣媳以為父皇先前之假設(shè)略微有些偏頗，天能容萬物，萬物皆位于‘天’之下，沒有什么能比天高，所以最尊貴的還是‘天’?！?/br>
    一陣冗長怪異的沉默之后：“嗯，太子妃所言有理，是朕一時糊涂了，年紀(jì)大了看來是不如年輕人，糊涂了，老了老了?！被噬辖K于漸漸斂去眼中的殺機(jī)，殿中一干人等才跟著松了一口氣。那潘右相看著我的眼神卻是心有不甘。爹爹望著我欣慰地笑了笑。

    “父皇哪里老了，臣媳覺得父皇還很年輕呢。父皇可愿聽臣媳說一個故事？”

    “太子妃且說無妨?！?/br>
    “古時候據(jù)說有一種一條腿的神獸叫做夔。夔特別羨慕蚿，因為蚿比它腳多，能夠行走。蚿是一種長了很多條腿的蟲子。蚿又羨慕蛇，因為蛇沒有腳，卻比蚿行走得還要快。蛇又羨慕風(fēng)，因為風(fēng)比蛇要移動得更快，卻連形狀都沒有。風(fēng)又羨慕什么呢？風(fēng)羨慕人的眼睛，因為目光所及，風(fēng)沒有到，人的目力已經(jīng)到了。目光是不是最快的呢？目光最終羨慕一樣?xùn)|西，就是人心。當(dāng)目光未及的時候，人心可以到。我們的心中一動，有所思而心意已達(dá)。所以，人的心可以超越任何時間空間，父皇的心如此年輕，又如何能談得上‘老’呢？”

    “哈哈哈！好好好！太子妃此番話甚合朕的心意！”皇上撫掌大笑，仰頭喝了一杯酒，底下諸位大臣紛紛舉杯，附和稱頌皇上年輕之聲頓時此起彼伏。一時觥籌交錯，宴會終于恢復(fù)到喜慶熱鬧的氛圍中。

    最后，便是敬獻(xiàn)壽禮環(huán)節(jié)，大家陸續(xù)送上事先準(zhǔn)備好的禮物，無非是珍奇古玩、綾羅異寶、補藥珍禽，還有進(jìn)獻(xiàn)西域歌女的，其中數(shù)招財貓送上的禮物最為稀罕——一口由五色玉石拼接制造而成的玉鼎，上面分別雕刻了饕餮、夔龍、虬等神獸，栩栩如生?；噬纤貋硐矚g收集玉器，招財貓這禮正投其所好，皇上收到此鼎后喜形于色，連連夸贊。

    “皇兒的禮物為何還不曾呈上？”皇后看著貍貓疑惑地輕聲問道。

    “兒臣的禮物不便移動，還要煩請父皇母后移駕隨兒臣至偏殿德芳廳一觀。”貍貓一邊回話，一邊握著我的手，眼里盡是笑意。

    “哦？是何物品竟然不可移動，朕倒甚是好奇。擺駕德芳廳！”皇上正在興頭上，帶頭便往那德芳廳走去，一干人等尾隨其后。

    早先守候在廳門外的太監(jiān)小心翼翼地推開紫檀鏤花殿門，就見燈火輝煌的大廳內(nèi)地板上，各色大小一致的方形玉石每隔固定間距放置，從上而下看去，各色小玉石拼出的圖案正是香澤國的版圖。

    “請父皇將此玉石推倒。”貍貓指了指皇上腳跟前的一塊玉石。皇上頗覺有趣便彎腰輕輕將那玉石推倒，頓時，其后的玉石一塊接一塊連鎖反應(yīng)地倒下，共有五百多塊玉石，場面甚是壯觀。最后一塊玉石倒下后，大家才看清，原本的地圖圖案已被一個紅彤彤的碩大“壽”字取代。是啦，這就是風(fēng)靡全球的多米諾骨牌了！

    “祝父皇萬壽無疆！”我和貍貓雙雙跪下。

    “妙哉！妙哉！哈哈哈！這是朕今年收到最新奇、最有意義的禮物了！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