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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人多嘴,好不知趣,只說:“今天所講的話,希望各位嚴守秘密?!背酝觑垼魅苏垖捵?。女人涂脂抹粉的臉,經(jīng)不起酒飯蒸出來的汗氣,和咬嚼運動的震掀,不免像黃梅時節(jié)的墻壁。范小姐雖然斯文,精致得恨不能吃rou都吐渣,但多喝了半杯酒,臉上沒涂胭脂的地方都作粉紅色,仿佛外國rou莊里陳列的小牛rou。汪太太問女客人:“要不要到我房里去洗手?”兩位小姐跟她去了。高松年汪處厚兩人低聲密談。辛楣對鴻漸道:“等一會咱們同走,記牢?!兵櫇u笑道:“也許我愿意一個人送劉小姐回去呢?”辛楣嚴肅地說:“無論如何,這一次讓我陪著你送她——汪太太不是存心跟我們開玩笑么?”鴻漸道:“其實誰也不必送誰,咱們倆走咱們的路,她們走她們的路?!毙灵沟溃骸斑@倒做不出。咱們是留學生,好像這一點社交禮節(jié)總應該知道。”兩人慨嘆不幸身為青年未婚留學生的麻煩。 劉小姐勉強再坐一會,說要回家。辛楣忙站起來說:“鴻漸,咱們也該走了,順便送她們兩位小姐回去?!眲⑿〗阏f她一個人回去,不必人送。辛楣連聲說:“不,不,不!先送范小姐到女生宿舍,然后送你回家,我還沒有到你府上去過呢。”鴻漸喑笑辛楣要撇開范小姐,所以跟劉小姐親熱,難保不引起另一種誤會。汪太太在咬著范小姐耳朵說話,范小姐含笑帶怒推開她。汪先生說:“好了,好了。”出門不管“,兩位小姐的安全要你們負責了?!备咝iL說他還要坐一會,同時表示非常艷羨:因為天氣這樣好,正是散步的春宵,他們四個人又年輕,正是春宵散步的好伴侶。 四人并肩而行,范劉在中間,趙方各靠一邊。走近板橋,范小姐說這橋只容兩個人走,她愿意走河底。鴻漸和劉小姐走到橋心,忽聽范小姐尖聲叫:“啊呀!”忙借機止步,問怎么一回事。范小姐又笑了,辛楣含著譴責,勸她還是上橋走,河底石子滑得很。才知道范小姐險的摔一跤,虧辛楣扶住了。劉小姐早過橋,不耐煩地等著他們,鴻漸等范小姐也過了岸,殷勤問扭了筋沒有。范小姐謝他,說沒有扭筋——扭了一點兒——可是沒有關系,就會好的——不過走路不能快,請劉小姐不必等。劉小姐鼻子里應一聲,鴻漸說劉小姐和自己都愿意慢慢地走。走不上十幾步,范小姐第二次叫:“啊呀!”手提袋不知何處去了。大家問她是不是摔跤的時候,失手掉在溪底。她說也許。辛楣道:“這時候不會給人撿去先回宿舍,拿了手電來照?!狈缎〗阌浧饋砹?,手提袋忘在汪太太家里,自罵糊涂,要趕回去取,說:“怎么好意思叫你們等呢?你們先走罷,反正有趙先生陪我——趙先生,你要罵我了?!迸顺鲩T,照例忘掉東西,所以一次出門事實上等于兩次。安娜說:“啊呀,糟糕!我忘掉帶手帕!”這么一說,同走的瑪麗也想起沒有帶口紅,裘麗葉給兩人提醒,說:“我更糊涂!沒有帶錢——”于是三人笑得仿佛這是天地間最幽默的事,手攙手回去取手帕、口紅和錢。可是這遺忘東西的傳染病并沒有上劉小姐的身,急得趙辛楣心里直怨,“難道今天是命里注定的?”忽然鴻漸摸著頭問:“辛楣,我今天戴帽子來沒有?”辛楣愣了愣,恍有所司:“好像你戴了來的,我記不清了——是的,你戴帽子來的,我——我沒有戴。”鴻漸說范小姐找手提袋,使他想到自己的帽子;范小姐既然走路不便,反正他要回汪家取帽子,替她把手提袋帶來得了,“我快得很你們在這兒等我一等,”說著,三腳兩步跑去。他回來,手里只有手提袋,頭上并無帽子,說:“我是沒有戴帽子,辛楣,上了你的當?!毙灵箽鈶嵉溃骸皠⑿〗?,范小姐,你們瞧這個人真不講理。自己糊涂,倒好像我應該替他管帽子的!”黑暗中感激地緊拉鴻漸的手。劉小姐的笑短得刺耳。范小姐對鴻漸的道謝冷淡得不應該,直到女宿舍,也再沒有多話。 不管劉小姐的拒絕,鴻漸和辛楣送她到家。她當然請他們進去坐一下。跟她同睡的大侄女還坐在飯桌邊,要等她回來才肯去睡,呵欠連連,兩只小手握著拳頭擦眼睛。這女孩子看見姑母帶了客人來,跳進去一路嚷:“爸爸!mama!”把生下來才百日的兄弟吵醒了。劉東方忙出來招待,劉太太跟著也抱了小孩子出來。鴻漸和辛楣照例說這小孩子長得好,養(yǎng)得胖,討論他像父親還是像母親。這些話在父母的耳朵里是聽不厭的。鴻漸湊近他臉捺指作聲,這是他唯一娛樂孩子的本領。劉太太道:“咱們跟方——呃——伯伯親熱,叫方伯伯抱——”她恨不能說“方姑夫”——“咱們剛換了尿布,不會出亂子?!兵櫇u無可奈何,苦笑接過來。那小孩子正在吃自己的手,換了一個人抱,四肢亂動,手上的膩唾沫,抹了鴻漸一鼻子半臉,鴻漸蒙劉太太托孤,只好心里厭惡。辛楣因為擺脫了范小姐,分外高興,瞧小孩子露出的一方大腿還干凈,嘴湊上去吻了一吻,看得劉家老小四個人莫莫不歡笑,以為這趙先生真好。鴻漸氣不過他這樣做面子,問他要不要抱。劉太太看小孩子給鴻漸抱得不舒服,想辛楣地位高,又是生客,不能褻瀆他,便伸手說:“咱們重得很方伯伯抱得累了。”鴻漸把孩交還,乘人不注意,掏手帕擦臉上已干的唾沫。辛楣道:“這孩子真好,他不怕生?!眲⑻贿B串地贊美這孩子如何懂事,如何乖,如何一覺睡到天亮。孩子的大姊姊因為沒人理自己,圓睜眼睛,聽得不耐煩,插口道:“他也哭,晚上把我都哭醒了?!眲⑿〗愕溃骸安恢勒l會哭!誰長得這么大了,搶東西吃,打不過二弟,就直著嗓子哭,羞不羞!”女孩子發(fā)急,指著劉小姐道:“姑姑是大人,姑姑也哭,我知道,那天——”父母喝住她,罵她這時候還不睡。劉小姐把她拉進去了,自信沒給客人瞧見臉色。以后的談話,只像用人工呼吸來壙淹死的人,挽回不來生氣。劉小姐也沒再露臉。辭別出門,辛楣道:“孩子們真可怕,他們嘴里全說得出。劉小姐表面上很平靜快樂,誰想到她會哭,真是各有各的苦處,唉!”鴻漸道:“你跟范小姐是無所謂的。我承劉東方幫過忙,可是我無意在此地結婚。汪太太真是多此一舉,將來為了這件事,劉東方準對我誤會?!毙灵馆p描淡寫道:“那不至于?!苯又蛦桒櫇u對汪太太的印象,要他幫自己推測她年齡有多少。 孫小姐和陸子瀟通信這一件事,在鴻漸心里,仿佛在復壁里咬東西的老鼠,攏亂了一晚上,趕也趕不出去。他險的寫住給孫小姐,以朋友的立場忠告她交友審慎。最后算把自己勸相信了,讓她去跟陸子瀟好,自己并沒愛上她,吃什么隔壁醋,多管人家閑事?全是趙辛楣不好,開玩笑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