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樣煞費苦心的。” “我說了,”姑娘也正色道,“你會需要我的,顧小少爺。 “畢竟…… “我注定是要嫁給你的呀!” “連姑娘!”少將軍有些急惱,這姑娘又在胡說八道了,胡說八道得如此莫名其妙,還能說得這樣正氣凜然。 連姑娘卻也絲毫不感到害臊,她歪著頭,揚起下巴,倒像是討賞一般沖著少將軍笑: “叫我連笙。” 冬日的暖陽照在她身上,干凈清楚,清楚到周遭的一切都模糊了,只剩下她融在日光里的樣子。她昂首對著太陽去看,太陽金黃還讓人有些睜不開眼,她不由地瞇上眼睛。這日光明晃晃的,就和她的笑容一樣明亮,好像能把俗世的陰霾悉數驅散,好像能將他滿身的瘡痍全都治愈。 他無奈地搖搖頭,仰頭倒在草地上。枯草已沒了春夏時分的青綠腥氣,倒飽添了日光的和暖味道,他閉上眼,任由草尖在他頸上窸窸窣窣,任由那明晃晃的日光照進他心底。 第7章 卷二 舊案(壹) 少將軍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把連笙帶回衛(wèi)將軍府。 從賀府把她騙出來后,他便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連同回憶幾個月前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情景。幾個月前,他在乞丐堆中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蓬頭垢面的模樣,衣衫襤褸,手里端著一只破碗,正在給底下的乞丐們散銅錢,一腳踩在石階上,威風凜凜的樣子。見到他騎馬路過,竟露出驚喜若狂的神色。他只看了她一眼,正要策馬離開,她卻已張口喊住了他,然而她張開口,喊的不是“衛(wèi)少將軍”,卻是“顧小少爺”。 顧小少爺。 他揚在空中的馬鞭一瞬間定住了,整個人如同石像一般僵在馬上,僵得幾乎忘了思考。 這世上怎么可能還會有人這樣稱呼他,怎么可能還會有人記得這個曾經屬于他的名字。多少次午夜夢回,夢里沖天的火光,人和馬哀嚎嘶鳴,meimei號啕的哭聲,母親噙滿淚水的雙眼,他總是死死攥住手心里的玉佩,在滿身的恐懼與絕望里醒來。 醒來時屋里漆黑一片,月光從窗外倒入,勉強映出他蒼白的面孔。他便起床,穿衣,去院中舞劍。 來到衛(wèi)家十年,沒有一天,他起得不比雞早。 十年前,他在滂沱雨夜?jié)M身泥濘地倒在衛(wèi)家大門口,是衛(wèi)大將軍將他撿了回去。衛(wèi)大將軍收留了他,給了他一個全新的名字——衛(wèi)長恭。從此,他就成了衛(wèi)長青的弟弟,衛(wèi)將軍府的少子。 但他永遠記得,自己是江州顧家的小少爺,顧小少爺。 大將軍對他很嚴厲,總是逼著他學這學那。 “長恭,把劍拿穩(wěn)了,不許抖!” “馬步要扎下去,連馬步都扎不好,近戰(zhàn)的時候還沒出手你就死了?!?/br> “這篇,背不下來不準吃晚飯!” 他不敢有怨言。 整整六年間,他總是拖著像灌了鉛的兩條腿,一身淤青地睡去,再在渾身的疼痛和噩夢里大汗淋漓地醒來,重復前一日的苦熬。六年,他從一個小男孩長成一個少年,從只會玩泥巴的不諳世事,長成到能舞槍弄劍彎弓馭馬的意氣風發(fā)。他十四歲了,有了一點本事,不會再每天被弄得遍體鱗傷了,他覺得日子終于好過了一點,但是衛(wèi)大將軍卻給了他一桿銀槍,把他丟上了沙場。 平沙曠野,卻是人間地獄。 這里比衛(wèi)將軍府的校場恐怖一萬倍,敵軍像流著哈喇子餓瘋了的虎豹豺狼,瞪著殺紅了的眼,要撕了他,將他剝皮抽筋剜骨。他渾身顫栗,害怕到甚至流不出眼淚,然而他沒有退路。他是衛(wèi)將軍府的少子,他要接掌衛(wèi)家軍的衣缽,他必須沖鋒在前。 于是他十四歲,第一次殺人。 把對方的人頭割下來的時候,那雙眼睛還在直勾勾地盯著他,絕望的惡毒的帶著咒怨的眼睛,只是一剎那便沒了生氣,掉到地上。那具沒了頭的尸身倒下來,鮮血從脖子上皺成一團的rou里噴出,濺到他臉上,他的視線被一片殷紅糊了個遍。鮮血和鐵甲的腥氣沖鼻,讓他幾欲作嘔,可是他不能停。不殺人,就要被人殺。 那一場戰(zhàn)爭結束,他是被染紅了回來的。 第一次殺人,他沒有哭,被敵軍用長矛扎穿手臂,他沒有哭,軍醫(yī)給他包扎,把酒噴到傷口上疼得撕心裂肺,他沒有哭,可是夜深后,他倒在通鋪上,在周圍震天的鼾聲里,忽然想起江州的鏢局大院,爹爹響徹整個大院的鼾聲,他再沒繃住,咬著嘴唇哭得淚流滿面。 那是八年的無憂無慮,他常常記起的一個畫面,天剛剛黑,母親坐在燈下縫衣服,爹爹在院子里磨槍,一聲,一聲,一聲,meimei正扒著門蹣跚學步,非常認真地盯著路,偶爾抬起頭沖他們倆笑,咿咿呀呀的。 而他不在畫面里。 他來到將軍府后,總會有人問起之前的事情,問他是誰,家在哪里,為什么會被衛(wèi)大將軍收養(yǎng),他總是搖搖頭只字不提,只道是自己雨夜發(fā)高燒,再記不起來了??扇缃裱矍斑@衣衫襤褸不修邊幅的乞丐,卻在往來如織的人流里一眼認出他來,喚他,顧小少爺。 十年前的一切仿佛洪流席卷而來,一時間令他難以喘息。 他回過頭,問她:“你叫我?” 她點點頭。 “你叫我什么?” 她微笑:“顧小少爺?!?/br> 他因府中雜事,從軍營告了幾天假回京,走了條往常并不走的近道,這條道上人多且亂,凈是些地痞流浪漢的地盤,他通常都是繞過去的,然而今天鬼使神差地走了,竟也碰到這樣一個鬼使神差般的人。 衛(wèi)長恭忍不住下馬,走到她跟前。 這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乞丐,渾身上下穿得跟拖把一樣,臟兮兮的,臉上還有兩抹灰,任誰看了都會嫌棄地皺皺眉喊她走開,但是她的一雙眼睛清澈透亮,滿懷期許地望著朝她走來的少年。少年問她:“你是誰?” “我叫連笙。”她依舊微笑,老熟人一般。 衛(wèi)長恭注視著她,又問了一遍:“我是說,你是誰?” “這我們老大,你又是誰,哪冒出來的。” 這次還沒等她開口,她身旁的乞丐就先按捺不住了,一副“你是個什么東西敢到我們地盤上撒野”的咄咄逼人的架勢。 衛(wèi)長恭沒有理會,只是仍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又問了一遍:“我是問,你,是誰?” 連笙這才笑出聲來,一臉凈是久別重逢的輕松愉快,說:“你不認識我,可是小少爺,我許久許久以前就認識你啦?!?/br> 衛(wèi)長恭皺了皺眉頭:“我們以前,見過嗎?” 他心想,十年了,他的身上早已不復童年的影子了,縱使外貌還與兒時尚有幾分相似,可僅僅是這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