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地點點頭，將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示意她稍安勿躁。

    只見沈璧快步行至樹下，月光映著他的面龐落進他們眼里，離得近了，才看得清楚他似乎憔悴了許多，可是一身的風(fēng)貌依舊，也不知早上才打傷了獄卒逃出來，這一日都躲在哪兒捯飭自己。他此時此刻出現(xiàn)在西山桃墓，顯然是要來與素枝話別的。

    長青所料不錯，他們真就等到他了。

    然而沈璧快步行來，才挨近榕樹底下，卻頓然腳步一停。他瞬即抬頭，瞪向樹間，就直沖著他們藏身處喝道：“什么人！”

    連笙心下暗吃一驚，她與長恭已然是一動不動，就差屏息而待了，可沈璧還是一眼便發(fā)覺此處有人，甚至連同來人埋伏之處也分毫不差地察覺到了。沈璧功夫之高，可見一斑。

    連笙與長恭迅速對視了一眼，見沈璧轉(zhuǎn)身要走，長恭當(dāng)機立斷便跳下樹去：“沈世伯請留步，是我，衛(wèi)長恭。”

    “我道是誰，原是衛(wèi)雍府上的毛頭將軍?！鄙蜩缔D(zhuǎn)身停下來，不屑地笑笑。見連笙跟著也跳下了樹，又斜眼瞥她一眼，“小姑娘也來了？”

    “老頭，等你好久了?！边B笙并不講禮，脫口而出。

    “等我，”沈璧呵一聲，“等我作甚?！?/br>
    他故作糊涂，長恭便不卑不亢拱了手道：“世伯心下理當(dāng)清楚，不是嗎？”

    他話音落地，片刻，沈璧這才擺正了身姿，也不再繞彎子了，問他：“所以衛(wèi)少將軍是來拿我回去交差的嗎？”

    長恭低了低頭：“是。”

    “哦？”沈璧挑起眉道，“你倒是答得爽快?！?/br>
    “不過我所交差，并不為向官府，而是向我兄長。兄長有心，想親見世伯一面，還請世伯隨我移步衛(wèi)將軍府?！?/br>
    “衛(wèi)長青？”沈璧冷笑一聲，“他要見我做什么?！?/br>
    “兄長料想，世伯此案或有隱情，便遣我二人在此等候，想請世伯過府一敘，倘若實屬蒙冤下獄，兄長自視不才，但也愿意竭力一試，為世伯洗冤。”

    長恭說完，便聽到沈璧不屑的一聲鼻息：“呵，為我洗冤？貓哭耗子假慈悲，不行雪上加霜之事就不錯了。你回去轉(zhuǎn)告他，我不在乎什么雪中送炭，也不用他救。”

    “所以你是當(dāng)真有冤？”

    連笙突然插了句嘴，就見沈璧嗤之以鼻道：“我沈某人行事坦蕩，是我做的便是我做的，既不是我殺的人，又何必要受那牢獄污名?！?/br>
    他言之鑿鑿，長恭便行了個禮：“既如此，那世伯更應(yīng)隨我二人回府才是。”

    “小將軍，”沈璧聞言卻突然笑了，“你若有本事，但可來拿我，拿住了我，我二話不說便跟你回去，怕只怕你沒那功夫?！?/br>
    “有沒有這功夫，世伯試試不就知道了嗎？”

    長恭說著攤開了手，兩手之上空無一物，他沒帶劍。

    沈璧登時便笑，哂笑：“你的劍術(shù)，怕也只是跟著衛(wèi)雍學(xué)的吧。我且不知你學(xué)了多少，只說衛(wèi)雍的劍，就出在我祁山門下，莫說你現(xiàn)下手無寸鐵，即便有劍，所用劍招劍式也不過與我一脈相承，并無勝算。拿祁山劍法對付祁山劍法，拿你十余年功底對付我數(shù)十年苦練勤學(xué)，他日若是傳出江湖，旁人還只道我勝之不武，叫我顏面何存?！?/br>
    他說罷又抱了抱拳：“小將軍，還是你我就此別過吧，江湖之大，后會無期?！?/br>
    而后扭頭便走。

    “沈世伯——”沈璧去意已決，諒是長恭出言喊他也不再理了，兀自輕功一點，向桃林外飛身而去。

    他縱有八尺身丈，然則身法輕快，三兩下功夫已飛出十丈地，眼見著就要消失在桃林盡頭了，但是，連笙哪里肯?！袄项^！留??！”她亦跟著足尖一點，踏樹追去。

    第33章 卷六 桃墓（伍）

    月下西山。

    山林黑壓壓的，更顯出兇惡可怖與無情來。月色下兩個身影，一前一后，在林間飛速穿行。沈璧足下生風(fēng)，所踏之處卷起落葉，似初夏夜刮過的無名秋風(fēng)，秋風(fēng)一掃，片片樹葉紛飛而動。那日在留仙湖畔，連笙光知沈璧劍法高超，卻不知他的腳力竟也如此卓絕，倒真是又小看了他一層。

    只是沈璧的腳力雖卓絕，但比之于他，足下功夫更勝一籌的人卻正在他身后緊追不舍，便是連笙。

    沈璧過處，秋風(fēng)卷葉，而連笙過處，卻是死水無瀾，輕快到連一片葉子一株草也不驚動，她便好似飛鳥凌波一般，一點一躍，踏水無痕，直向著沈璧的方向追去。

    然而連笙百密一疏，竟也忘了，自己空有一身凌波踏虛的功夫，武學(xué)之上卻是半點旁的造詣也無，連擲個暗器都擲不順手。是故她雖三番五次追上沈璧，卻又三番五次拿他無法。她一個空翻攔到沈璧前頭，可沈璧只消虛晃兩招，拐道彎，連笙便又得從頭追起了。

    她與沈璧自桃墓始，就這樣翻過一個山頭，又翻過一個山頭，翻了也不知多少座山，穿了也不知多少片林子，甚至于連笙自己都有些轉(zhuǎn)暈了，可就是這樣的窮追，除了看誰先被累垮，她竟也想不到第二個辦法。再要這樣沒完沒了地追下去，別說天亮以前帶他回去，只怕明日后日外后日都懸。偏偏長恭的腳程又不及她二人，這一晚上工夫也不見他追上來的蹤影，否則連笙斷也不至落入這般窘境。

    她看著又一次從她跟前逃脫的沈璧，實在是有些追不動了，撐著腿，彎下腰來喘了口氣，那邊廂，跑出十多丈遠的沈璧跟著也才停下步子，有些氣喘吁吁的。半輩子所學(xué)吐納功夫，此時此刻早已去他娘的吧。他抹了把額間的汗，回首望了眼追了他整整大半夜的小姑娘，喘著粗氣搖搖頭，又轉(zhuǎn)回頭來。

    然而他才一回頭，卻突然一下愣住了。

    抹汗的手還沒將沾上的汗水甩出去，沈璧卻瞬時間站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他的身前不遠處，兩只碩大的黑影，正一步一步朝他的方向行來，是兩頭熊。

    大晚上的不睡覺，跑出來瞎晃蕩的兩頭熊！

    可偏偏這樣瞎晃蕩，竟就撞上沈璧了。

    沈璧穩(wěn)了穩(wěn)呼吸，心下估摸著跑掉的可能。若只來了一頭熊尚可勉力一試，偏得禍不單行，壞事成雙，一來便來了倆，還偏得他被那小姑娘耗了大半夜的腳力，若這熊瞎子追起來，可當(dāng)真不知還能否跑得過了。

    這樣想著，他便也不打算再跑，提了提手中的青鋒長劍，預(yù)備與這兩頭熊殺個你死我活。

    很快兩頭大熊便嗅到了獵物的氣息，起初還是踱著步的八條腿，突然便發(fā)狂似地往沈璧處奔去，帶動周遭如狂風(fēng)大肆一般。沈璧“唰”一聲拔了劍：“來！決一死戰(zhàn)，來！”

    然而兩頭棕熊還未撲到近前，“老頭且慢！”沈璧身后一個聲音大喊，伴著喊聲一道身影閃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