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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便去京都看望她的,可人尚未動,消息卻先來了,而與喜訊一道來的,竟還有素枝難產而死的噩耗。 那一天是個晴天,時隔二十多年他還記得清清楚楚,祁山頂上云淡風輕,他卻如被五雷轟頂一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尤其當聽到“衛(wèi)夫人難產之際,衛(wèi)將軍保小”的話,他只覺得周身的怒火全數(shù)皆涌上了頭頂,熱血沖地聚到腦袋里沸騰,灌得他的雙耳“嗡嗡”直鳴。 他無法想象衛(wèi)雍竟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更無法接受孩子活下來了的現(xiàn)實,現(xiàn)實明擺在那里,喜訊連同噩耗,一筆一畫都在扇他的臉,告訴他,你清醒些! 他只覺有說不出的憤怒,說不出的懊悔。當日衛(wèi)雍要帶她下祁山,他就應該強行將她攔在在祁山上,問她,就算師父因她而死又如何,自覺無顏面對同門又如何,一世容貌盡毀又如何,留在祁山,哪怕受人指指點點,總也好過生死關頭任人宰割! 熊熊怒火升騰而起的怒氣于他胸中震顫,他站在山頂怒吼“衛(wèi)!雍!——”,氣浪震得祁山都抖了三抖。 他發(fā)誓要取衛(wèi)雍首級來祭亡人,而后又因咒恨太深,一心想要衛(wèi)雍嘗盡人世間骨rou分離陰陽永隔之苦楚,可是時過境遷,斗轉星移,如今,當初讓他恨入骨髓,夜不能寐,恨不能殺之而后快的人就坐在他跟前,告訴他,不是你所想的那樣的,是小枝自己做了主。 他有如再受一次五雷轟頂一般,一時間怔怔然不能自語。 只聽白先生繼續(xù)開口說道:“有一樁事,我本是答應了衛(wèi)夫人絕口不提的,但二十年來,沈掌門鬧得這樣不可開交,衛(wèi)大將軍對夫人也不解了二十余年,想必夫人泉下有知亦不會好受,既然夫人業(yè)已不在,如今我死守著這樁舊事也毫無意義,今日便借此機緣,與二位盡數(shù)道了吧。事關二十年前,衛(wèi)夫人不顧生死,執(zhí)意保胎一事?!?/br> 白先生話音落,便見衛(wèi)大將軍倏忽抬頭,回眼向她望去。沈璧無意瞧在眼里,方知道白羽接下來將說的話,竟連衛(wèi)雍也不知情。他滿腔的震撼與好奇,遂也跟著一并轉過頭,看向白羽。 第43章 卷八 遺夢(貳) 一身白衣的白羽白先生, 站在長青身后,遺世而獨立,懷揣一樁同樣遺世獨立的秘密, 她冷著臉, 抬了抬眼,聲音清冷恍若隔了二十余年, 道:“二位可還記得慶歷十六年秋末,燕平之戰(zhàn)。 “當日衛(wèi)家軍凱旋, 雖大獲全勝, 然而衛(wèi)夫人卻也傷得不輕, 我于軍中為她救治,切脈時方知夫人已有身孕,只是夫人不察。當日情形, 比之生產那日更要危急,衛(wèi)夫人胎象未穩(wěn)便上陣殺敵,又身中劍傷槍傷,血流不止, 我雖勉力保下她母子二人性命,然夫人經此一遭,折損過半, 我與夫人告知,此一胎后,夫人應當不會再有子嗣了,而這一胎要或不要, 全憑夫人自己拿主意?!?/br> “先生何意,為何不要?” 衛(wèi)大將軍忍不住出聲問她,白先生便輕輕瞥了長青一眼,緩緩道:“夫人氣血過虛,若要了這孩子,他日十有八九定當難產,即便孩子順利降生,不免也會落得殘疾……” 她話音落地,便見衛(wèi)大將軍身形一頓。 連笙一時望向長青的雙腿,“生而有疾”四個字盤亙在她腦海里,她再抬眼望向長青,長青卻已然習慣了一般,靜坐此處,安之若素,又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側過頭來向她微微一笑,張開口,無聲的兩個字:無事。 他轉而回過頭,與白先生四目相對,聽她繼續(xù)講下去: “彼時衛(wèi)將軍因誤入魘境臥床昏睡,這孩子要或不要,療法大相徑庭,需得夫人盡早決定,衛(wèi)夫人毫無猶豫,寧負萬險,也要保下這個孩子。我依夫人所言為她療傷,衛(wèi)夫人則要我守口如瓶,不讓與旁人吐露半個字。 “當日生子難產,其實衛(wèi)夫人早已知道會有那樣一天,執(zhí)意保小,并不是她心血來潮,更絕非賭氣,只不過一開始便做下的決定,衛(wèi)夫人打一開始便從未想過更改。” 白先生又回頭深深看了眼衛(wèi)大將軍,道:“大將軍,衛(wèi)夫人一生,不過想要留下一點你二人血脈,這份苦心,你可能解了?” 衛(wèi)大將軍低下頭去,沒有說話,只是握緊了拳,閉上眼睛將頭一點,半晌,再睜開眼時,雙眼通紅。 白先生這才又別過頭去,向沈璧道:“沈掌門,盯著公子一條命也足有二十余年了,如今這樁心結,又可能解了?” 沈璧正呆坐在石凳上,似乎被抽去了全身的氣力,聽見白先生問他,才勉力抬起眼來,老態(tài)龍鐘一般將頭頓了頓,無限疲累地嘆息一聲:“解了,解了……” “可是終歸,”他又倍覺疲倦地提起話茬,“當初若不是衛(wèi)雍帶她下祁山,這一切事情也不會發(fā)生,終歸,還是衛(wèi)雍執(zhí)意要帶她下山之故……” “沈掌門。” 然而沈璧的話音還未來得及隨風散去,卻被白先生張口一句打落在地,白先生泠泠然道,“即便當年的事情再重來一遍,衛(wèi)夫人還是會跟著大將軍走的。” 沈璧有些無力地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兀自搖了搖頭:“如若重來一遍,我一定不會讓他帶走她。” “沈掌門可愿與我一賭嗎?” 白羽突然開口,沈璧有些不解地抬起頭來:“賭什么?” “賭過去?!?/br> 這一回,不等白先生再開口說話,衛(wèi)大將軍卻先出了聲,他伸出一只手抵在兩側太陽xue上揉了一揉,繼而又恢復回先時鎮(zhèn)定自若的模樣,道,“此番我與師兄敘舊,本應是你我?guī)熜值荛g的私事,然而今日特意請了白先生前來,就是為借先生神通,替師兄造一場夢,重歷一番過去,以此開解師兄心中第二樁心結。” “造夢?”沈璧有些難以置信地又問了一遍。 白先生面無表情點一點頭,給了他肯定的答復:“是,造夢?!?/br> 清清楚楚的兩個字,造夢。 這下沈璧才是真真正正地確信,墨翎白羽絕非常人了。過去他光知道這對黑白璧人本事非凡,一個知天知地博古通今,一個華佗轉世伯牙重生,二人皆有一身的功夫深不可測,可光如此也就罷了,而今卻還告訴他,白羽可造夢,他才終于是真真正正地怔住了。 “白先生……先生如何造夢?”他滿懷好奇地問。 “彈琴。”一旁的墨先生敲一敲琴尾,替白先生作答。 沈璧向那琴看去,不過一張普普通通的古琴,并沒有何特別之處。知道沈璧在想些什么,墨先生又補充道:“琴是隨手取的,造夢的不是琴,是人,換一張琴也一樣?!?/br> 沈璧聽罷頓時有些瞠目結舌地看向墨翎,墨先生所說字字句句,正正切合他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