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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然見不到旁人?!彼Φ?,“我因前些時日犯了樁錯事,被罰永生永世留于此地,不得渡海出山,于是一氣之下封了山海,遣盡下人。是故如今獨我一人在此,我出不去,旁人也妄想進來?!?/br> 她說時笑里,尚還有些義憤填膺,連笙見了卻也不禁發(fā)笑。驀然發(fā)覺這個司命,雖然舉手投足氣度不凡,但論起愛發(fā)脾氣使小性子的本事,竟也同她如出一轍。 當真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她邊笑邊又左右張望了一眼,見這室中幽蘭清香,素琴簡案,不勝雅致。壁上掛有幾幅畫像,大多是山水花鳥與司命,個中卻唯有一幅,是一男子。 身披戰(zhàn)甲,英姿峻拔,紅纓銀槍,叱咤天地。他背對著畫像,身前是風云色變,只是一張背影,卻也全然可以想見他眼中的意氣風發(fā),揮斥方遒。 連笙雖看不清他樣貌,但只一眼,竟也認出此人是誰。 “這位是……” 她皺了眉問,然而話剛出口,倏一回頭卻就見到司命眉眼柔柔彎了,深情一笑。 剎那于四下里緩緩纏繞,不知從何而起的云霧,無聲裹挾了她。連笙如墜入云里霧里,周遭便同她來時的四野一樣,漸而化成茫然一片。司命的模樣悄然隱去霧中,教她再也看不分明。 連笙正要邁步追她,卻不想竟會一腳踏空,神府好似已然不在,她從云中急急墜下。 墜落前的最后一瞬,聽見司命的聲音喚她:“還有一事未曾謝你,你既已見到我的青瞳鳥了,便謝謝你照顧它……” 連笙只像身處茫然四野一般,茫然不解,方要開口,卻忽覺背脊與肩胛驟然發(fā)疼。 那是鄞城城破當時留下的傷,清晰無比的疼。 身子急急下墜,眼前如被疾風帶盡了所有,連同那抹鋪天蓋地的純白也被吹盡了,徒余漆黑虛空。 她似重墜暗夜,暗夜沉沉,沉到身子與眼皮皆再難支撐,于是沉沉一聲嘆息。 原來終究是夢。 原是夢啊…… 她陷在不見五指的黑暗里,重又沉沉地閉上了眼。 ---------- 長恭重傷的當下,倒在床上,意識模糊不清,只覺五內(nèi)燒著一團大火,然而周身卻像置于冰窖當中,難受萬分。正在半夢半醒間,卻隱約聽到“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的聲音。 他勉力睜了睜眼,便見一道身影正向他床邊走來。 那身影纖細,動靜生風,衣袂隨行,縈縈裊裊,及至近了,方才認清是位姑娘。此刻俯身于他床邊坐下,紅袖搭于床沿,側(cè)過頭來望著他,長恭兩眼發(fā)虛,只見到她眉心朱紅,卻是連笙。 連笙…… “連笙?”他半合著眼,虛無縹緲地喚了一聲。 可她卻未答應(yīng)。 眼里輾轉(zhuǎn)的心疼可憐,就只靜靜望著他的臉。 這一晚高燒難耐,長恭從未有過像是今夜這般感到自己將要挺不過去的時候??伤幢愀邿煌?,卻也在羸弱的意識里掙扎想起,連笙一樣受了重傷。明明就傷得不輕,為何卻會出現(xiàn)在此處。身旁這位姑娘一身衣容,精巧華貴,也非連笙平素裝束。 只是為何,與她長得一模一樣…… 長恭神思渙散,開不了口,卻就見到眼前這人輕輕伸出一只手,溫柔搭在他的額上。 掌心有些發(fā)涼,不同于他周身寒顫的冰涼,卻是舒坦至極。 在這掌心搭于額際的剎那,五內(nèi)大火竟像是被驟然澆熄,頃刻湮滅了去。她輕柔撫在他的額上,纖弱五指,一下一下,長恭周身的疼痛竟也隨了她的指尖,一下一下,漸而散盡。 他望著她的眼,不覺感到分外安心。 仿佛回到童年里無憂的冬夜,爐火烤得周身暖洋洋,他在炕上打盹,分外安心。 耳畔一聲溫柔輕喚:“睡吧……” 于是他緩緩閉上了眼,真就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覺只覺自己睡了很久很久,醒來再睜眼時,天已大亮,他周身爽利,左右不見半點傷痕,竟像重活過來一般。外頭有兵馬之聲,他起身推門,發(fā)覺自己已然身在鄞城。 第91章 卷十七 非夢(貳) 眼前熟悉的院景, 竟是趙皇宮中小院,長恭一時詫異,不知怎的竟會回到這里來, 卻就聽到側(cè)旁“咣當”一聲藥碗落地的聲響。 他撇過頭去, 便見單庭昀連忙彎腰撿碗,而后迅速沖到他跟前來, 兩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左右打量:“你,你……” 長恭皺眉“唔”了一聲:“你結(jié)巴了?!?/br> “少帥!”他方才猛一抬頭, “你已好了?!” 長恭只應(yīng)一聲, 退開他的手, 轉(zhuǎn)身回屋。 單庭昀便忙不迭也跟著進去。 只見長恭坐到椅上,示意他將藥碗放下,喊來近前, 張口便是一連串的提問。單庭昀也順應(yīng),凡他有問便答。一番細細盤問后,長恭方才知道,原是豫王的兵馬救了他們。 當日朝廷軍圍攻營州, 長恭沒想到的,是在他出兵營州后,兄長竟會修了一封書信遞去荊州, 給了豫王。豫王得信,便真就依他所說,特地留意了朝廷軍的一舉一動。于是甫一得知朝廷大軍行有異動的當下,豫王的兵馬便從荊州出發(fā)了。當初長青修書豫王, 原只為了提醒豫王多加小心,卻不想一朝鄞城城破,竟托此救了鄞城一命。 鄞城在被屠戮半城之后,好歹保了下來,只是營州失守。朝廷軍從鄞城撤出,又與營州兵馬合力,取道兩州邊境,將相鄰并州也奪了回去。 衛(wèi)家軍連遭重創(chuàng),折損大將有二,主帥衛(wèi)長恭又身負重傷,于是退居鄞城,暫行休養(yǎng)。 長恭便是如此,才又回到了趙皇宮中。 “只是少帥,那日救治當時多么兇險,白羽先生都說你此番難捱的,怎的眨眼竟好了,還能好得如此之快?”單庭昀極是不解。 明明那一日,少帥只身入敵軍中,以一己之力殺入重圍,中了數(shù)槍數(shù)箭,渾身上下血流不止,他趕到時已是危殆萬分。連白先生何等高明醫(yī)術(shù),也說他重傷難治,將有連日昏迷不醒,性命只看老天造化,卻不想才過數(shù)夜,竟就見他痊愈了。 “莫不是少帥神仙托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br> 長恭聞言,倏忽竟然望向床榻。 昨夜他迷迷糊糊里,見到的那人,與連笙一樣面容,是在為他療傷? 他心頭倏忽一動,如石子投水,“咚”的一聲。 只她是誰,為何會與連笙一般模樣…… 他心中不解,卻又在念及連笙的當下,忽地感到心上一沉,于是抬首問單庭昀:“連……兄長與連笙,如何了?” “少帥且安心,長青公子傷勢不重,已無大礙,只是公子身子羸弱,尚在休養(yǎng)。” “